涇川豆腐腦

在隴東,惟涇川豆腐腦叫絕,別處不可企及,這又全公私不分憑涇川土尤其是水的造化,一樣的做法,一樣的原料,何處無豆腐腦,何處豆腐腦可及涇川?還是玉米高梁高桿作物下帶種的?S豆,豆瓣浸泡透,小小石磨一盤,兩口子坐在板凳兩頭手握磨桿你來我往。臉對臉,眼對眼,口對口,轉(zhuǎn)一圈,倒一勺水,轉(zhuǎn)一圈,倒一勺豆,磨了又磨,推了又推,唱著歌謠,說著古今,孩子在遠(yuǎn)處耍。磨細(xì)發(fā)入缸內(nèi),燒水幾大鍋,用銀籮綢布將那兌好的豆汁或擠或捏或壓,濃濃的白白的汁液汩汩從籮布小孔內(nèi)涌出,一時間盛滿了缸,裝滿了盆。燒豆腐漿,要搶時間,掌握火候,要不多說話,火必須旺,要讓豆?jié){溢出鍋沿,又不能溢于鍋外,于是拿出勺揚,一揚再揚,百遍二百遍就揚過去了,再用豆腐水或石膏水一點,即刻“坐”了,成塊但軟軟的不成塊,軟軟的又不是稀湯。大瓦缸用布包裹嚴(yán),蓋封緊,那豆味充斥的香氣全蓋在其中,天明前已挑到街頭,另一頭是和盤,辣油蒜末鹽醋醬油芥末湯得滿滿,蓋一揭,熱氣香氣溢得一方空間里全是豆腐腦味。平平的鏟狀勺子,一鏟一片,東切東去,西拽西來,搖搖欲滴,卻晶晶的掉不下來,軟軟的隨手跳躍舞蹈,一下一下,快快的幾勺一碗,一碗白白的動著的晶狀物體在碗里還動,這動不是湯動,是整體的動,然后操起一鐵皮制成的眼

大的平底無邊的小勺,點水一般將鹽辣子油醋醬油芥末蒜水這么點過去,上面已蓋滿了紅紫白黃的色調(diào),入口,津津生味,口內(nèi)有水,腮下發(fā)酥,雙目已緊緊在此物上了,真怪,這時候大街已開始喧囂,熟人極多,不管女的男的,不管擠過來的人是什么輩份親朋。不管下雨下雪,身心整個沉浸在晶狀妙物上,魂魄全讓香氣勾住,全部埋著頭,集中精力,達(dá)到物我兩忘的境界。一小勺一劃,調(diào)合湯汁入內(nèi),鏟一勺,離嘴寸遠(yuǎn)。一吸氣, 地入口,欲品,已滑入腹中。從離開瓦缸、進(jìn)碗、入腹,豆腐腦總是跳躍著,一口下去,全心燙熱。人們一個個埋著頭,唏溜唏溜吃著。豆味充斥的香氣夾著苦味,正合北方人舌苔喉嚨胃覺及視覺嗅覺聽覺的需要。一碗下肚,如吃了火。豆味香還回味在嘴里,上班上學(xué)開會講話,久久存二三個時辰。再順手接個油饃,酥酥的,一口一口就著豆腐腦吃?;蛴泻⒆诱玖㈦p膝內(nèi),不哭不鬧,辣辣地哈氣,卻看著大人的嘴動,看著旁人的嘴動,孩子的嘴也不停地動,孩子其實離豆腐

腦幾百步遠(yuǎn)時,嘴已嚅嚅在動了,雙目不眨地看著舀、調(diào),大人喂,自己吃,吃畢付錢,小嘴一直這么動著直至離去。小孩挑食,這個香,那個不香,每天早上的豆腐腦卻個個都說香,是天0!母親孕育的時候,嘴最饞最愛吃豆腐腦,父親也吃,孩子有了胎教,出世就能和豆腐腦達(dá)到默契。

涇川豆腐腦,是白、嫩、軟、滑、綿、甜、苦、豆氣之大集成,誰的發(fā)明,誰的發(fā)現(xiàn)?學(xué)問細(xì)得不能再細(xì)。平?jīng)鋈?、蘭州人、西安人,來涇川出差、調(diào)查、蹲點,大干部,

小工人,總要與同伴 喝著尋吃涇川豆腐腦,明明身在涇川,還要在豆腐腦前加涇川二字。

上街下街尋,早晨的已賣完,招待所飯店的大魚大肉不去吃,還要趕到北門市場吃正午出鍋的豆腐腦,

一連吃了三碗,心滿意足,回去說給家人,家人怨為何不帶些來,也就用器具在冷天帶了,帶了總不如當(dāng)場吃。于是人人要去涇川吃涇川豆腐腦,你不妨也來嘗一嘗。如果不調(diào)辣蒜,入些白糖可以清火,黃酒沖服可治淋病,營養(yǎng)健身比宮??菜點受用。百年千年,經(jīng)久不衰。什么都可以變,什么都可以更新,惟此法此食不可變,不可更新。越用古老辦法做,越吸引人越增添其風(fēng)味。無論誰能干,無論今人多么靈慧,發(fā)明一種如此小吃叫人嘗嘗,只怕名字可以取,專家可以配方,然信譽(yù)地位知名度卻久久打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