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凌多面館,去楊凌者,主人皆要請其吃面,是唯面獨尊的一元化飲食格局,只有統(tǒng)一到唯面獨尊的飲食一元化,才有后續(xù)的種類繁多、風格各異的百面爭鳴之局面。今次又到了楊凌,原本是與CCTV做《麥子問題》的節(jié)目,麥子是要磨面的,吃面就是吃麥子,故將面吃透了亦有必要,從面到麥子則是一種細致入微的品味罷。
楊凌過去不叫楊凌,叫楊陵,是隋煬帝的寢陵,關(guān)中產(chǎn)麥武功縣所轄,建楊凌農(nóng)業(yè)示范區(qū)之際更名楊凌。也是中國傳說中的后稷教給人們種植莊稼的地方;稍早,是楊虎城和于佑任建國民西北農(nóng)業(yè)高等專科學校;現(xiàn)在已經(jīng)更名為西北農(nóng)林科技大學,內(nèi)含院校七所,欲發(fā)展一個現(xiàn)代農(nóng)業(yè)科學城,綠色硅谷。然地名的更迭及世事的滄桑,關(guān)中人吃面的口味未曾更變,面是越吃越長,長到1.5-3米,也越吃越寬,寬到3-5厘米,這樣的面在楊凌就叫做蘸水面。
蘸水面講究個一青二白,青則可以是菠菜、苜蓿、豌豆苗等等,總之是要有那水草一般招搖的青綠于水,面是拉出來的,寬3-5厘米,長1.5-3米,厚2-3毫米,白白的盤繞于青綠之中。四個人進面館,要了三斤面,若干炒菜,一瓶伊力老窖,先喝了酒,吃盡菜,面就上來了。陜?nèi)它c菜請客,多為涼菜,少不得鳳翔臘驢肉,武功普集燒雞,西鄉(xiāng)牛肉干,老童家臘牛肉,三原白封肉,寶雞葵花雞等,可以不上一個熱菜,冬天亦吃得鼻尖冒汗,而我卻若滿腹凝霜。于是,熱面條浩浩蕩蕩上來了,之所以使用浩蕩二字,實因面條是盛在小臉盆里端上來的,在陜西這里當然就叫面盆,是裝面的面盆而非洗面的面盆,在贛南則真的是叫的面盆,洗臉就叫洗面呢。面條端上來,熱汽騰騰,菜青面白,又波清霧白,各人面前就上了一只大碗,碗中就有湯,西紅柿、蛋花、姜、蒜、紅辣椒、口蘑、玉蘭片、海參、干貝等,微酸,略辣,就從大面盆里夾出寬厚且長的面條,泡在湯中,然后夾著面條一口一口地咬吃。面是強筋面,咬在口里,滑潤,富彈性,是有張力的一種,像咬著三秦大地的月光。吃若干口面,就得吃一口面湯里青菜,這樣就又清爽上陣了。
住在楊凌若干天,方理解吃蘸水面的妙處,其實是圖個清爽。獨吃一根面,幾束青菜,碗中可叫湯也可以叫稍子,與油潑面的意境正好相反,那油潑面是糊面、重油、巨辣,全盤傲視川人的姿態(tài),陜?nèi)苏f:川人是辣在嘴上,陜?nèi)耸抢痹谛睦?。意思是四川人吃辣椒,只是叫得響,而陜西人是吃得響。人真是各有各的可愛罷,如川人吃面,曰擔擔面,令人有籮擔之想,然細碗一握,面細如絲,恰是陜?nèi)顺悦娴牧硪粯O端。然又有一發(fā)現(xiàn),楊凌人吃面,也包括西安人吃面,皆大盆使之,其狀非魯智生不可比,然人且瘦,楊凌是一座瘦城,看上去西安也是一座瘦城,比之肥城北京,已經(jīng)是俊秀若江南了,也許是城小一些的原因。
吃罷楊凌蘸水面,訪西北農(nóng)林大學古農(nóng)史家樊志民先生,獲知:西亞考古,小麥有史8千至1萬年,中國考古,甘肅小麥已有五千年,武功則有3千8百年。多數(shù)農(nóng)史學家認定小麥由西亞傳入,先西北而黃淮地區(qū)種植,古時小麥不叫小麥,叫“來”,是繁寫的那個“來”,大麥且叫“麰”。巨獲益,坦坦然飽腹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