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道潮汕年，一座神明同樂的年味之城

常聽人抱怨，過年一點(diǎn)年味也沒有，仿佛只是放了個假。所謂的年味，更像是一門玄學(xué)。

不過，在為年味傷神的人之中，潮汕人一定占比不高吧？

對他們來說，過年有拜老爺、祭祖、燒火龍，營老爺各種年俗，說不盡的熱鬧；供奉種類繁多，鹵鵝粿條血蚶甜湯吃也吃不完，想想就嘴饞。年味兒一種具體而微的美好。

放在往年，潮汕新年，是一場邀請?zhí)焐仙衩鞴餐瑓⑴c的盛宴，那可是出了名的熱鬧。

01

潮汕，滿地神明

獨(dú)特的潮汕年味里，有拜不完的老爺，請不完的神明。

潮汕地處中國大陸的東南隅，這片土地上的人們，相信世間萬物背后都有神靈主宰。因此，他們對天地日月、山川河海，雷公電母、雨仙風(fēng)伯無不加以頂禮。

這里多丘陵臺地少耕地，自古是天災(zāi)尤多的“蠻荒瘴癘”之地?？刻斐燥?，倚海為生，惡劣的自然環(huán)境，讓土著居民容易對冥冥之中的自然力主宰心懷敬畏。

秦漢以前，潮州地屬閩越。越人“信巫鬼重淫祀”的信仰傳統(tǒng)，在潮汕民間影響深遠(yuǎn)。到了西晉，中原動蕩，豫晉士族紛紛南遷至潮汕，移民潮讓中原文化在潮汕大地生根發(fā)芽。多元的神明信仰在這里交融，不同的神明崇拜在這里上演，也形成了獨(dú)特的潮汕年俗。

19世紀(jì)末來華的傳教士斐爾德，曾這樣描述潮汕地區(qū)的民間信仰：

“這里的人們敬拜的神明數(shù)不勝數(shù)。他們拜大寺大廟里的巨大神像；也拜神龕里零散的木像碎片；他們拜本地的神明，這片土地上的每一個村莊、田野、青山都有自己專屬的神；也拜那些無形的掌管著雷雨，豐收和自然力量的神祇；他們拜祭死去的鬼魂，特別敬拜逝去的先祖?！?/p>

當(dāng)節(jié)日里，各種慶祝祭拜活動世代沿襲相傳，地道的潮汕年，就開始了。

02

與眾同樂的神明

關(guān)于年的準(zhǔn)備，從臘月就開始了。“歲末酬神，年初游神”，拜天地、拜祖先、拜灶王爺，可以從年尾一直拜到正月。

潮汕人將長駐家中、保佑合家平安的各路神明，被統(tǒng)稱為“老爺”。臘月二十四是潮汕的小年，也是送“老爺上天”的日子 。

申面公，是毎個潮汕家庭必供奉的灶神。他是天庭派來駐扎在家中的代表，監(jiān)察家里每一個人，隨時錄人功過，并且如期返回天庭稟報。

潮汕人相信灶神的匯報，會左右全家人來年的禍福安排。于是他們會為灶神的生日獻(xiàn)禮，也要在灶神上天述職前后，備禮為其“餞行接風(fēng)”，期望他能為自家多多美言幾句。

勞熱，則是一年中除了祭祖之外最隆重的節(jié)日?！皠跓帷笔浅鄙窃挼囊糇g，其實(shí)是鬧熱。鄉(xiāng)民將附近老爺廟里的神像請出來，由村民抬著巡邏各地，接受百姓的瞻仰，以祈求新一年風(fēng)調(diào)雨順、地方平安，也被叫做“營老爺”。

整個潮汕地區(qū)，正月每天都會有營老爺?shù)幕顒?，不同地方的時間不同，有的地方甚至到三月才舉辦。各地都有自己的老爺，有城隍爺、三山國王、關(guān)帝、北帝、雙忠爺?shù)鹊?。營老爺是全村合力的大事，是人與神定下的盛大約定。

“廟祀多而迎神賽會一年且居其半，梨園婆娑，無日無之，放燈結(jié)彩，火樹銀花，舉國喧闐，晝夜無間。——《潮州風(fēng)俗考》

營老爺?shù)年?duì)伍浩浩蕩蕩，除了老爺?shù)慕鹕?，還會加入各種花籃隊(duì)、鼓樂隊(duì)。有拿鏢旗的、抬神像的、敲鑼打鼓的奏樂，也有拿花籃的小花童。

鏢旗上，大多寫著“合境平安”、“風(fēng)調(diào)雨順”、“四海開平”等祝福的字樣。而小朋友也會被允許去觸摸老爺?shù)纳裣?，潮州人相信摸了老爺?shù)男『⒆?，就能平安長大。

那真是一年中的狂歡時刻，高燈彩旗，鼓樂雜奏，煙花鞭炮響炸天，托著神像奔跑的年輕人、大人小孩擠滿街道，歡呼不止。隊(duì)伍前有人放鞭炮開路，造聲勢。家家戶戶也會在自己門前擺上供奉，等老爺經(jīng)過的時候，大放鞭炮?？梢哉f是，走到哪里，鞭炮就響到哪里。

放完鞭炮，漫天的煙、滿地的紅，讓人興奮，也熏得眼睛流淚，但絲毫不影響興奮的心情。勞熱第二天的街道上，完全都是紅色的，厚厚的一層鞭炮殼。

傳統(tǒng)的游神路線，還帶有“從祖”的思想。游神的隊(duì)伍所經(jīng)過的地域邊界，代表著那方土地，就歸這支游神隊(duì)伍的村子所有，受這位神明的守護(hù)。

在這場與神的狂歡中，有喜悅、有期盼，也有敬畏和傳承。在重復(fù)而交疊的儀式中，完成自己身份的確認(rèn)。

03

獻(xiàn)與神明的厚禮

送老爺，祭拜祖先，自然少不了準(zhǔn)備一份厚禮。自家的神座需要上供，鄉(xiāng)里鎮(zhèn)上廟宇宮殿的神仙（當(dāng)?shù)厝私小袄蠣敗保┮膊荒苁ФY。

答謝神明的厚禮，除了五畜(豬、雞、魚、鵝、鴨)外，還要加上各種粿品、糖品、齋碗、菜碗。水 果要選當(dāng)季的，香蕉、蘋果必備，同時也不能選西瓜（“死瓜”）之類意頭不好的。

潮汕民間的“時年八節(jié)”，連同各種“老爺節(jié)”，有二三十個之多。根據(jù)每個時節(jié)拜請的對象不一樣，供品也不盡相同。

臘月二十四，眾神上天匯報一年中在人間所見的一切。各家各戶要準(zhǔn)備粿品、大米、糖、大吉、紙馬、燈芯等祭拜。還要為老爺特別準(zhǔn)備粘口的甜粿。讓老爺說話不清楚，不將人間事說得太白了，以免受懲罰而遭災(zāi)。這是潮汕人暗藏的小心思。

等到除夕過年，又是各種粿類集中亮相的時候。源于農(nóng)耕時代的“粿”，是潮汕人一輩子賴以生存的美食。歲時節(jié)日，沒它是不行的。發(fā)粿、甜粿、鼠殼粿、菜頭粿、松粿……種類繁盛，數(shù)不勝數(shù)。

正月初四，迎接老爺從天上回來了，一盤紅桃粿是家家必備，寓意開門紅的好兆頭。

連同內(nèi)臟和血的整雞整鵝，也是供品中的兩大主角。雞要求是大閹雞，鵝必須是碩大的獅頭鵝。雖然鹵鵝在餐桌上已經(jīng)極為常見，但潮汕人還是有人堅(jiān)持著過年鹵鵝的年例。老厝古巷中，鹵鵝用的還是柴火灶。對于小朋友來說，幫著添柴燒火，聽著鹵汁咕嚕作響，聞著鵝肉與鹵料交香氣，是過年很美好的事情。

鹵鵝是祭祖、拜老爺重要的供奉，稍微重要點(diǎn)的拜老爺都會供上。而過年幾乎沒有不重要的拜老爺。所以每年過年，也是吃鹵鵝，吃到膩的時間。

當(dāng)你吃上兩個星期，好不容易快把鹵鵝吃完了，正月十五又拜了一只……但也難免有一番幸福的煩惱。

04

天上人間，共歡喜

拜老爺?shù)募依?，往往是要早起，到菜市場?zhǔn)備節(jié)料。八仙桌上，齋菜要分裝到祭祀專用的紅色碗里，再倒上酒、甜茶、小圓子，原本在神臺上的香爐和香油燈，也會被鄭重地請到桌子上。

等一應(yīng)擺好，就可以插上香燭祭拜，對著神明傾訴祈福的說辭。祭祀完畢，再獻(xiàn)上事先準(zhǔn)備好的財錢，一套拜老爺?shù)牧鞒?，才算大抵落定?/p>

拜完天上的神明，也祭拜自家的祖先。潮汕的一些老的祠堂里，還保留著全族祭祀的習(xí)俗。除夕這天，各房子孫后代，不約而同地帶上飯菜前來，八仙桌上杯碗交疊、佳肴和美酒的香氣交織在一起。熙熙攘攘的人，在一旁準(zhǔn)備香火冥紙，一片燭火紅光。

雖然拜老爺，拜? ?多了會有點(diǎn)煩，鹵鵝肉、粿條真的好難吃完……但是回想起來那種歡聚的熱鬧，還是會令人歡欣雀躍。

這種與神狂歡的欣喜，已經(jīng)悄悄地成為了潮汕人生命的一部分。大節(jié)小節(jié)，動輒動用上百族人，還驚動祖先和神仙，大家忙前忙后，天上人間同享這份喜悅。

雖然今年，由于疫情影響，很多在外打拼的潮汕人不一定會返鄉(xiāng)；潮汕當(dāng)?shù)匾膊辉试S大型活動，各地的勞熱應(yīng)該都要取消，但是自己在家里拜老爺，肯定還是會有的！“老爺保賀”、“天公包庇” 的祈愿，還是會如期傳遞。

一切安好，即是人間最大的歡喜。

參考文獻(xiàn)：

《19世紀(jì)末來華女傳教士斐爾德筆下的潮汕民間信仰》 趙莉莉

《潮汕地區(qū)營老爺習(xí)俗的文化審視與現(xiàn)代傳承》王育煌

《潮汕民俗游神賽會的現(xiàn)代意義——以揭陽市揭東縣鋪社村的游神賽會為例》 陳福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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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丨蟲蟲君

編輯｜蟲蟲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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