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樹湘：湘江英魂，永遠的祭奠

新華社北京7月9日電 題：陳樹湘：湘江英魂，永遠的祭奠

開欄的話：天地英雄氣，千秋尚凜然。

英雄輩出，群星燦爛，是一支軍隊戰(zhàn)無不勝、一個民族興旺發(fā)達的重要基礎(chǔ)。中國共產(chǎn)黨領(lǐng)導的人民軍隊中，有舍生取義的英雄，有威武不屈的英雄，有為民赴難的英雄。他們的英雄氣概和人格魅力，他們的先鋒事跡和榜樣作用，歷經(jīng)風雨而不朽，飽經(jīng)滄桑而彌新。

時代需要英雄，事業(yè)呼喚英雄。今天，我們緬懷英雄，就是要發(fā)揚其精神，繼承其遺志，爭做新時代的英雄，為實現(xiàn)中國夢、強軍夢作出貢獻！

建軍90周年之際，新華社推出33位（個）有代表性的英模人物和英模單位，組織記者深入采訪，以期追尋優(yōu)良傳統(tǒng)、紅色基因的當代價值，弘揚砥礪奮進、強軍興軍的強大正能量。即日起，《英雄》欄目推出這個系列報道。

新華社記者樊永強

韓京京的追尋之路是從父親去世那一天開始的。

韓京京的父親、開國中將韓偉是湖北黃陂人。1992年，86歲的將軍彌留之際，卻對兒子說出了要“魂歸閩西”的夙愿：

“湘江戰(zhàn)役，我?guī)С鰜淼拈}西子弟都犧牲了，我對不住他們和他們的親人?；钪荒芎退麄冊谝黄?，死了也要和他們一起回到家鄉(xiāng)，這樣我的心才能安寧?！?/p>

20多年來，韓京京追尋著父親和戰(zhàn)友們當年的足跡，從文家市到三灣，從井岡山到龍巖，最后來到了湘江之畔。尋找烈士遺骸，立起英雄墓碑，一步步完成著父親的遺愿，也一點點走近了“義父”陳樹湘的英雄世界——盡管他們從未謀面。

這是一場跨越八十年的追尋。

這是紅34師師長陳樹湘（資料照片）。新華社發(fā)

血戰(zhàn)湘江之側(cè)，“為蘇維埃新中國流盡最后一滴血”

在韓京京的記憶中，從未聽父親提起過湘江戰(zhàn)役。直到1986年，中國人民解放軍要編寫《紅軍長征回憶史料》，韓京京才從80歲的父親那里聽到這場驚天動地的鏖戰(zhàn)。

“父親顯然是把這段歷史完好地保存在內(nèi)心深處，每一個細節(jié)都記得非常清楚。”韓京京說，“其間，他經(jīng)歷了怎樣的痛苦，怎樣的糾結(jié)，我并不知道……”

在韓偉將軍一氣呵成寫就的回憶錄《紅34師浴血奮戰(zhàn)湘江之側(cè)》中這樣記述：“彈藥打光了，紅軍指戰(zhàn)員就用刺刀、槍托與沖上來的敵人拼殺，直殺得敵人尸橫遍野。山上的松樹燒得只剩下枝干，但同志們?nèi)杂⒂聢允仃嚨?，頑強戰(zhàn)斗?！?/p>

湘江戰(zhàn)役是關(guān)系中央紅軍生死存亡的一戰(zhàn)。經(jīng)此一役，中央紅軍由長征出發(fā)時的八萬六千人銳減至三萬人。

最慘烈的戰(zhàn)事發(fā)生在擔負總后衛(wèi)的紅34師的陣地上。最終，紅34師在師長陳樹湘率領(lǐng)下，以全師官兵的壯烈犧牲完成了阻擊敵人、保護中央過江的歷史重任。

這是我軍歷史上首次整師整團遭受損失。

從參加秋收起義開始，韓偉和陳樹湘就一直在毛澤東的領(lǐng)導下并肩戰(zhàn)斗。湘江戰(zhàn)役時，陳樹湘擔任紅34師師長，韓偉擔任紅100團團長。

他們在部隊突圍時曾留下最后的生死約定：“萬一突圍不成，誓為蘇維埃新中國流盡最后一滴血?！?/p>

最后，當時只有29歲的陳樹湘?zhèn)乇环?/p>

“陳樹湘大爹爹硬是從傷口處把自己的腸子掏出來絞斷，也不讓敵人的陰謀得逞。而我父親打完最后一顆子彈，也從寶界嶺的大山上跳了下去。”韓京京談到這里幾度哽咽。

萬幸的是，韓偉跳崖后被當?shù)厝罕娋绕?。韓偉也成為紅34師唯一存活的團以上領(lǐng)導干部，1955年被授予中將軍銜。無論職務和地位多么顯赫，閩西和湘江都是將軍一生的傷痛。

在閩西革命公墓內(nèi)安放的20位將軍中，韓偉是唯一一位非福建籍將軍。

“生不能相伴，死卻要相守。”韓京京說，“父親是以這樣的方式，守著那片用萬千閩西子弟的生命為代價換取來的幸福家園?！?/p>

韓偉將軍之子韓京京（中）在廣西灌陽縣水車鄉(xiāng)修睦村紅34師烈士墓前為前來掃墓的群眾講解紅軍官兵浴血奮戰(zhàn)的經(jīng)過（資料照片）。 新華社發(fā)

犧牲79年后，終于找到了英雄的遺骸

2009年，湘江戰(zhàn)役過去75周年的日子，韓京京遵照父親遺愿在湘江之畔為紅34師犧牲的六千將士立了一塊“無字碑”。

因為找不到適當?shù)难栽~來祭奠，最后只好在基座上刻下了：“你們的姓名無人知曉 你們的功勛永世長存！”

2013年，湘江戰(zhàn)役79年后的端午節(jié)，韓京京終于找到了陳樹湘失去了頭顱的遺骸。

當年陳樹湘絞斷腸子壯烈犧牲后，敵人不甘心，又殘忍地砍下了他的頭送往長沙領(lǐng)賞。他怒瞪雙眼的頭被懸于長沙城小吳門外，俯視著從小生活過的清水塘。

這位頂天立地的英雄師長，用如此壯烈的方式回到了故鄉(xiāng)！

陳樹湘烈士的無頭遺骸與一同犧牲的警衛(wèi)員，被當?shù)匕傩粘煤谝孤裨诹藶t水堤岸的斜坡上。

2013年，韓京京幾經(jīng)周折找到這里，經(jīng)過詳細走訪調(diào)查最終核實了烈士的身份。

肅立在陳樹湘的碑前，韓京京和愛人張微微的淚水止不住淌了下來……他們擺上兩盆鮮花、從北京帶來的二鍋頭、從閩西帶來的點心，一聲“大爹爹，我們來看您了……”叫得撕心裂肺！

“陳師長沒有后人，連外甥、侄子也沒有。更讓人心酸的是，他留下的唯一一張畫像還是根據(jù)我父親的口述畫下來的……”講到這里，韓京京早已泣不成聲，“就讓我們來當陳伯伯的兒女吧！”

2014年，陳樹湘犧牲80周年紀念日時，韓京京請雕塑家為陳樹湘塑了像。三尊標準像，一尊被他的故鄉(xiāng)長沙博物館收藏；另一尊贈給了他早年帶過的紅4軍特務大隊——如今的某部紅3連。

“還有一尊安放在我們家中，與我父親的像肩并肩，就像他們當年一起戰(zhàn)斗的歲月那樣?！表n京京說。

沒有句號的追尋，永遠的祭奠

紅34師是一支基本由閩西（龍巖市、三明市）子弟組成的英雄部隊。

父親魂歸閩西，韓京京的心也留在了這片走出十萬紅軍但“十之九九”都為新中國捐軀的熱土上。

2009年韓京京會同福建龍巖市、三明市政府開始了一項漫長的工程：查訪閩西每一處村落，搜尋在湘江戰(zhàn)役中犧牲的紅軍將士名單。

這注定是一場永遠沒有終點的追尋。

最終，他們找到了1000多個紅軍烈士的名字，全部刻在花崗巖石板上，連同無字碑一起矗立在湘江之濱。

賴老石頭、馬二二、陳三哩子、李矮六、戴七子、李四古佬……這一個個在今天看來多半都不能算作名字的烈士英名，接受著后人的祭奠和景仰。

“他們才是真正的英雄?！表n京京說，革命歷史上的無數(shù)英雄都沒有活到勝利的一天，沒有趕上評功、授勛、授銜，沒有來得及讓別人樹碑立傳，也沒有機會返回故鄉(xiāng)光宗耀祖，“作為后人，我們的職責就是不能遺忘?！?/p>

血灑湘江的6000閩西子弟兵，家鄉(xiāng)的父老鄉(xiāng)親從來都沒有忘記。

去年，史上首部反映閩西六千將士浴血奮戰(zhàn)最后幾乎全部壯烈犧牲的革命史詩大劇《絕命后衛(wèi)師》在央視播出，好評如潮。

英雄歸來、悲壯重現(xiàn)的一刻，有人感慨地說：“《絕命后衛(wèi)師》證明了中國人民是用生命和鮮血，來投中國共產(chǎn)黨的贊成票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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