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感人肺腑的自述:只有苦難是最真實的

現(xiàn)存于鳳陽的明皇陵碑有兩塊,一塊為無字碑,一塊為有字碑。無字碑與有字碑統(tǒng)稱皇陵碑,其通高均為6.87米,由碑座、碑身、碑帽三部份組成。有字碑之所有據(jù)有極高的歷史價值,是因為據(jù)許多權(quán)威專家學(xué)者考證,該碑文是由明太祖朱元璋親自所寫。

苦難的經(jīng)歷對一個人的影響有多大,恐怕只有經(jīng)歷者本人最了解。朱元璋稱帝后回到家鄉(xiāng),第一件事就是拜祭祖墳,立《御制皇陵碑》。可是看了碑文之后,朱元璋很不滿意,認為“皆儒臣粉飾之文,恐不足為后世子孫戒”。于是親撰碑文,重立新碑,特意記述自己艱難的身世,讓后人明白創(chuàng)業(yè)的來之不易。

這篇碑文可以說是朱元璋的苦難史,也是他的成功史。他的成功與苦難有關(guān),更和他能扛下這些苦難有關(guān)。正如盧梭所言:磨難,對于弱者是走向死亡的墳?zāi)?,而對于強者則是生發(fā)壯志的泥土。

《御制皇陵碑》譯文:

孝子皇帝元璋謹述:

洪武十一年夏四月,命令江陰侯吳良監(jiān)督新造皇堂工程。

我在當(dāng)時拿著鏡子端詳,只見容顏蒼老、頭發(fā)斑白,忽然想起往日的艱辛。

況且原先的皇陵碑記,都是儒臣粉飾的文辭,我擔(dān)心不足以作為后世子孫的訓(xùn)誡。

特地敘述創(chuàng)業(yè)的艱難,闡明昌盛的道理,使世世代代都能真切地了解。這篇碑文如下:

從前我的父親逃荒至此,幫人租田種地,在這里住了下來。生活艱辛困苦,起早貪黑為養(yǎng)家糊口而勞累操忙。

不久天災(zāi)突至,瘟疫流行,一月之內(nèi),家里人連遭不幸。父親年終64歲,母親于59歲去世,下輩中大哥也首先病逝,全家在悲痛中為親人守喪。

田主劉繼德對我家的遭遇毫不憐憫,既不肯給予葬地,還高聲叱罵,鄰里都有心無力,暗自感傷。

幸虧田主的哥哥慷慨相助,惠贈這塊墳地。下葬時既沒有棺木,又沒有壽衣,僅一身平時的破爛衣裳。掩埋三尺浮土后,我們抱頭痛哭,除了苦澀的淚水,貧苦人家哪有什么祭祀親人的酒水呢。

安葬了親人之后,家中一片茫然無措。二哥年少體弱,張羅不起全家的生計。大嫂也無可奈何,只能帶著孩子回到東邊的老家。

當(dāng)時正趕上天旱無雨,蝗蟲成災(zāi),成群結(jié)隊在田地間劫掠。鄉(xiāng)親們都缺少糧食,靠著草根樹皮度日。我也是什么吃的都沒有,心中驚慌,又餓得發(fā)狂。于是和二哥合計,以后怎么辦才好。二哥說我們只有離鄉(xiāng)外出,各自在這荒年中碰碰運氣吧。說著,二哥抱住我放聲大哭,我也低著頭垂淚心傷。在皇天白日之下,滾燙的淚水痛斷肝腸,手足兄弟就要背井離鄉(xiāng),各奔東西,這巨大的哀傷直達上蒼。

鄰人汪氏老母動了惻隱之心,主動為我想了一條出路。她準備好香燭禮品,讓她的兒子送我前往村旁的于皇寺出家。就這樣,我入了空門,當(dāng)了一名小沙彌,整日里進出僧房,做些雜務(wù)。

在于皇寺住了不到兩個月,由于寺內(nèi)存糧也所剩無幾,于是住持下令封閉糧倉。寺內(nèi)眾僧不得不各自為計,云游四方,漂泊流浪。我能夠做些什么呢?身無一計,百無所長,投靠親友則寄人籬下,情實難堪。仰首而嘆,只覺得茫茫天下,竟無我可去之處。既然沒有任何人可以倚靠,只有和自己的身影相伴同行了。

一清早就開始朝著升起炊煙的人家,趕去討一口飯吃,到了黃昏就急急忙忙尋找廢棄的古廟,以求一宿安身。時常無處過夜,就在野外露宿,背靠大樹半躺下,仰頭望著崔嵬高聳的山崖,在寂寞的月色中,耳邊盡是不絕的猿聲,生出無限凄涼。迷迷糊糊的睡夢中又見到慈祥的父母雙親,驚醒時還是一無所有,窮困潦倒,走投無路,只能由著命運在世間徘徊掙扎。秋風(fēng)又起,鶴唳悲愴,很快淅淅瀝瀝滿天飛起霜來。孤身如飄蓬在風(fēng)中飄蕩,不知道哪里才是盡頭,心間仿佛被翻騰的滾滾沸水所煎熬。日子如浮云般飄過三年,自己已經(jīng)到了20多歲。

當(dāng)時淮河流域一帶盜匪四起,民心動蕩,生活不安。我思念家鄉(xiāng)親人的心情日益迫切,每天都遙望著家鄉(xiāng)所在的方向。不久之后,我回到了家鄉(xiāng),仍然在于皇寺做我的和尚。

就這樣過了三年,又有一支勢力揭竿而起。起初在汝州、潁州一帶發(fā)展,接著波及到鳳陽南鄉(xiāng)。未隔多久,便攻陷了濠州城,高筑城,深挖壕,彰示號令,依堅固守,把這里作為根基。忽然有朋友從濠州城中托人給我捎來書信,說他參加了義軍,并囑咐我前往投附。我心里既擔(dān)心又害怕,想不出什么周全的辦法。不料事情被身邊人察覺,并欲聲張告發(fā)。

在這種情況下,我被逼無奈,只好試著與有才識的人進行商量。把事情告訴他后,問道:“果真是束手以待是非,還是奮臂而起同他們拼殺?”那人為我出謀劃策,讓我向神靈禱告,看看神靈的暗中之意。于是按照他的主意求神問卦,占卜去或留哪樣可行。神靈在冥冥中似乎有所警示,氣氛時而陰郁時而舒張。占卜結(jié)果逃走和留下都不吉利,反而投軍涉兇險之地沒有什么妨礙。即刻起身前往濠州城投附義軍,差點被不明情況的軍士捉拿傷害,不久獲得釋放,加入了義軍,身體平安無事。

從軍之后,每日自早到晚都在戎馬生涯中渡過。元軍大舉前來討伐,攻城的隊伍浩浩蕩蕩,一次攻城失利,又接二連三的進攻。圍城扎營寨,建軍壘,望去處處旗幟招展。突然元軍匆忙解圍撤退,丟棄大量的軍器物資。之后我脫離了濠州的軍隊,縱馬馳騁在濠州南部地區(qū),心情得以舒展,對將來充滿了希望。沿途號召農(nóng)民參加自己的隊伍,開始為日后一統(tǒng)天下的事業(yè)打造基本框架。不出一月的時間里,就聚集了許多人馬,紅色的軍旗遍布山野。我率領(lǐng)這支隊伍渡過清流河,攻占并駐軍守衛(wèi)滁陽城。

軍務(wù)閑暇后,不由思念起離散多年的親友故知,整日里嘆息感慨,派人專門察訪。探知二姐已經(jīng)過世,只留下二姐夫和小外甥兩人。二姐夫帶著孩子前來投靠我,外甥見了舅舅像是見了親娘。這時候大嫂也得到了消息,帶著兒女來到我的身邊。

二哥已去世多年,只剩下二嫂孤寡一人,提著竹籃挖野菜度日。全家人因為兵荒馬亂,各分南北,一時間會聚在一起,猶如死而再生,情難自控,紛紛牽住衣襟擦淚,互訴離別后的酸苦。從此家中眷屬團聚,在外百練強兵。當(dāng)時天下群雄并起,戰(zhàn)事繁忙,經(jīng)常連吃飯都顧不上。

短時間駐守和州之后,便向東橫渡長江。首先攻占姑孰,依照禮儀安撫人心。隨后占領(lǐng)建業(yè),定為根本,在四面關(guān)隘嚴加防守,磨槍喂馬,積蓄力量,靜觀天下大勢,以待時機。群雄割據(jù),各自為政,宣揚自己合乎正統(tǒng)聲教,彼此各不相讓,兵器相擊的鏗鏘之聲傳遍天下。元朝綱紀敗壞,不遵循元世祖當(dāng)年的政策法令,豪杰之士對他們哪有什么仁義善良可講。我于是宣誓大軍,整頓出征,飛旗傳令與各方勢力爭奪天下。驍勇的將士為之浴血奮戰(zhàn),機智的謀士輔助出謀劃策。

我親自率軍征討荊、楚,接下來平定了湖、湘。諸將也捷報頻傳,三苗完全歸服,廣、海一帶也被納入疆土之中。命令大將軍揮師向東,平定吳、越、齊、魯,勝利的旗幟到處耀武揚威。西邊擁有伊、洛二水、崤山、函谷、黃河、湟水這些險要的關(guān)口地勢。軍隊進入元大都,商市照常營業(yè),秩序安定如常。威武之師兵鋒閃爍,如同天上的星光一般燦爛。不久就長驅(qū)直入井陘,自此河山內(nèi)外,百姓全部仰慕而歸順。天下大局既定,大街小巷間紛紛吹笙奏樂,歡慶太平之世到來。邊境的玄菟、樂浪也前來歸附,納入版圖,南藩十三個少數(shù)民族國家也都遣使者朝貢稱臣。

依著金陵形勢定都,建立大明王朝,既有猛虎雄踞之勢,又得鳳凰來儀之瑞。在長江天塹的襯托下,星月愈發(fā)顯得高遠,光輝可及滄海。巍峨鐘山震懾著三山五岳,高聳的峰巒可觸天上的銀河。

本想把微寒的父母之陵重新隆重厚葬,風(fēng)水先生認為葬地極佳,聚有山川靈氣,不可輕動。于是厚土培封,制定祭祀的禮節(jié)儀律,按照時節(jié)供奉精潔佳美的祭品。惟有父母操勞一生,艱辛扶養(yǎng)的恩情難以報答,特意銘文刻石,樹立于皇堂之前,為后世子孫萬代所借鑒,吸取立業(yè)之經(jīng)驗,遵循守業(yè)之明德,則必定能夠像殷商那樣久有天下。

淚流不已,再難下筆,希望后嗣能夠維持大明江山的繁榮昌盛。叩首再拜,請父母隨時前來享用祭品。

洪武十一年,歲次戊午年七月吉日建。

御制皇陵碑原文

孝子皇帝元璋謹述:洪武十一年夏四月,命江陰侯吳良督工新造皇堂。予時秉鑒窺形,但見蒼顏皓首,忽思往日之艱辛。況皇陵碑記皆儒(臣)粉餙之文,恐不足為后世子孫戒,特述艱難、明昌運,俾世代見之。其辭曰:

昔我父皇,寓居是方,農(nóng)業(yè)艱辛,朝夕旁徨,俄爾天災(zāi)流行,眷屬罹殃:皇考終于六十有四,皇妣五十有九而亡,孟兄先死,合家守喪。

田主德不我顧,呼叱昂昂,既不與地,鄰里惆悵。忽伊兄之慷慨,惠此黃壤,殯無棺槨,被體惡裳,浮掩三尺,奠何肴漿。

既葬之后,家道惶惶,仲兄少弱,生計不張,孟嫂攜幼,東歸故鄉(xiāng)。值天無雨,遺蝗騰翔,里人缺食,草木為糧。

予亦何有,心驚若狂,乃與兄計,如何是常?兄云去此,各度兇荒。兄為我哭,我為兄傷,皇天白日,泣斷心腸,兄弟異路,哀慟遙蒼。

汪氏老母,為我籌量,遣子相送,備醴馨香,空門禮佛,出入僧房。居未兩月,寺主封倉,眾各為計,云水飄揚。

我何作為,百無所長,依親自辱,仰天茫茫,既非可倚,侶影相將,朝突炊煙而急進,暮投古寺以趍蹌,仰窮崖崔嵬而倚碧,聽猿啼夜月而凄涼,魂悠悠而覓父母無有,志落魄而佒佯。

西風(fēng)鶴唳,俄淅瀝以飛霜,身如飄蓬逐風(fēng)而不止,心滾滾乎沸湯,一浮云乎三載,年方二十而強。

時乃長淮盜起,民生攘攘,于是思親之心昭著,日遙盻乎家邦。

已而既歸,仍復(fù)業(yè)于覺皇,住方三載而又雄者跳梁。初起汝穎,次及鳳陽之南廂。未幾陷城,深高城隍,拒守不去,號令彰彰。

友人寄書,云及趨降,既憂且懼,無可籌詳,傍有覺者,將欲聲揚。

當(dāng)此之際,逼迫而無已,試與知者相商,乃告之曰:果束手以待罪,亦奮臂而相戕?知者為我畫計,且禱陰以默相,如其言往卜去,守之何詳。

神乃陰陰乎有警,其氣郁郁乎洋洋,卜逃卜守則不吉,將就兇而不妨,即起趨降而附城,幾被無知而創(chuàng)。

少頃獲釋,身體安康,從愚朝暮,日日戎行,元兵討罪,將士湯湯,一攫不得,再攫再驤,移營易壘,旌旗相望。

已而解去,棄戈與槍,予脫旅隊,馭馬控韁,出游南土,氣舒而光。

倡農(nóng)夫以入伍,事業(yè)是匡,不逾月而眾集,赤幟蔽野而盈岡,率度清流,戍守滁陽。

思親詢舊,終日慨慷,知仲姊已逝,獨存駙馬與甥雙。駙馬引兒來我棲,外甥見舅如見娘。此時孟嫂亦有知,攜兒挈女皆從傍,次兄已歿又數(shù)載,獨遺寡婦野持筐:因兵南北,生計忙忙,一時會聚如再生,牽衣訴昔以難當(dāng)。

于是家有眷屬,外練兵鋼,群雄并驅(qū),飲食不遑。暫戍和州,東渡大江,首撫姑熟,禮儀是尚。遂定建業(yè),四守關(guān)防,礪兵秣馬,靜看頡頏。

群雄自為乎聲教,戈矛天下鏗鏘;元綱不振乎彼世祖之法,豪杰何有乎仁良。予乃張皇六師,飛旗角亢,勇者效力,智者贊襄。

親征荊楚,將平湖湘,三苗盡服,廣海入疆。命大將軍,東平乎吳越,齊魯耀乎旌幢,西有乎伊洛崤函,地險河湟,入胡都而市不易,肆虎臣露鋒刃而燦若星铓。

已而長驅(qū)乎井陘,河山之內(nèi)外民庶咸仰。關(guān)中即定,市巷笙簧,玄菟樂浪,以歸版籍,南藩十有三國而來王。倚金陵而定鼎,托虎踞而儀鳳凰,天塹星高而月輝滄海,鐘山鎮(zhèn)岳而巒接乎銀潢。

欲厚陵之微葬,卜者乃曰不可,而地且藏。于是祀事之禮已定,每精潔乎蒸嘗,惟劬勞罔極之恩難報,勒石銘于皇堂,世世承運而務(wù)德,必仿佛于殷商。淚筆以述,難諭嗣以撫昌,稽首再拜,愿時時而來饗。

洪武十一年,歲次戊午,七月吉日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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