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盤山下君子廬

段里溝的杏林之中,曾有一個草廬,當(dāng)?shù)厝朔Q仙人屋

據(jù)老輩人講,草廬似憑空飛來,住在里面的人不但長得相貌奇特,行事作法也大大不同于常人。首先,他們的穿著打扮不同于鄉(xiāng)下人的麻衣粗布,兩人都是一襲長袍,頭戴綸巾,腰束絲帶;其次,兩人既不耕田種地,也不做任何買賣,整天手拿折扇,在方圓數(shù)十里之內(nèi)四處游蕩;最奇怪的是,兩人說的話文縐縐的,大家根本聽不明白。

也難怪村民們會引以為奇,當(dāng)時段里溝一帶人煙稀少,交通閉塞,村民們?yōu)榱松嫞鹪缲澓?、面朝黃土背朝天,基本上沒有走出過祖祖輩輩生活的山窩窩。于是,他們都把草廬中的那兩位奇人看作了是“仙人”。

這兩位被當(dāng)?shù)厝朔Q為仙人的奇特人物,一位是鄭板橋——“揚州八怪”之一,因其詩、書、畫均曠世獨立,世稱“三絕”。另一位則是本縣的父母官黃崗竹。

一代奇人鄭板橋結(jié)緣贊皇,是因為他與黃崗竹是至交好友,鄭黃二人是同科進士,不僅志趣相投,遭遇也多少有些相似:其一,兩人都是仕途平平,在異地他鄉(xiāng)做了十多年的縣令;其二,兩人都是勤政愛民的好官,政績不錯,口碑也不錯,但卻都未平步青云;一個偏居一隅,長久得不到升遷,另一個干脆因私自開創(chuàng)賑濟饑民而被罷了官。

板橋是當(dāng)時有名的“神童”,天資聰穎,三歲識字,八、九歲已作文聯(lián)對。

書屋

少時隨父立庵至真州毛家橋讀書。

十六歲從鄉(xiāng)先輩陸種園先生學(xué)填詞。

二十歲左右考取秀才。二十三歲娶妻徐夫人。是年秋鄭板橋首次赴北京,于漱云軒手書小楷歐陽修《秋聲賦》。

二十六歲至真州之江村設(shè)塾教書。

三十歲,父親去世,此時板橋已有二女一子,生活更加困苦。作《七歌》詩,慨嘆“鄭生三十無一營”。無官一身輕,倒落得個清閑自在。在與故友的多次書信來往之中得知其在贊皇建書院、建寺廟、建留養(yǎng)局,還親自主持編纂縣志,搞得有聲有色,黃崗竹又提到此地多佳景,再三邀請他前去做客,時序正是初春,鄭板橋騎著一頭小毛驢兒,不遠千里前去尋訪故人。

黃崗竹對好友的造訪更是喜出望外,特意命人在棋盤山的十里杏花溝結(jié)起草廬,草廬之外雖然春寒料峭,漫山遍野的杏花卻似南國的寒梅一般,提前向人們報告春天來臨的消息:灰黑色的虬枝上早已掛滿了含苞欲放的花苞。草廬前的那棵百年老樹也不甘寂寞,蒼老虬曲的枝頭上綴滿了繁星似的小豆豆,那粉紅色的小豆豆像是一雙雙晶瑩美麗的小眼睛,偷偷地向草廬中張望。

一天清晨,天氣格外冷,黃、鄭二人走出草廬,望著寒風(fēng)中搖擺不定的老杏樹,鄭板橋笑著吟道:“搖搖似寒樹?!?/p>

黃崗竹愣了一下,從容答道:“擺擺若孤枝?!?/p>

兩人四目相對,先是相對苦笑,復(fù)又搖頭嘆息!

原來,這兩句看似極普通的詩句里面卻飽含著辛酸:黃、鄭二人同為乾隆元年(即1736年)丙辰科進士。那一屆科考,一甲進士及第者三人,二甲進士出身者九十人,三甲同進士出身者二百五十一人,黃崗竹中的便是三甲同進士第一百一十四名,而鄭板橋中的是二甲進士第八十八名;二人剛才的一對一答,恰是將一一四和八八取諧音嵌入詩中,乍聽上去似是調(diào)侃,個中卻透著無盡的蒼涼。

鄭板橋生性豁達,不愿讓這樣的氣氛籠罩他們相逢的喜悅,連忙為好友講了一個自己家里“遭賊”的趣事:

自己辭官回家之后,家徒四壁,惟一條黃犬、一盆蘭花相伴度日。不成想某個凄風(fēng)苦雨、輾轉(zhuǎn)無眠的之夜,一小毛賊竟?jié)撨M屋里打算行竊。原本想讓他欲求欲取吧,我又委實有些不甘心,于是假裝咳嗽一聲,翻了個身,低聲吟道:“細雨蒙蒙夜沉沉,梁上君子進我門?!?

小偷當(dāng)時大概嚇了一跳,站在哪一動不動。怕他白費半天勁,也不會有什么收獲,索性直言相告:“腹內(nèi)詩書存千卷,床頭金銀無半文。”

小偷聽了,轉(zhuǎn)身往門外走,我又擔(dān)心他讓院門口的黃狗給咬傷,就出言提醒道“出門休驚黃尾犬?!毙⊥荡蟾乓才掳ひВ兔Σ坏南胍瓑Χ^,我怕他不小心踩壞心愛的蘭花,只得懇求道“越墻莫損蘭花盆?!惫烂⊥蹬郎蠅︻^了,我便又客套了一下,“天寒不及披衣送,趁著月黑趕豪門?!?/p>

黃崗竹聽聞好友竟然如此戲弄那位不開眼的“梁上君子”,禁不住開懷大笑,心頭的陰霾也一掃而空。

轉(zhuǎn)眼已是盛夏時節(jié),段里溝的農(nóng)人們已經(jīng)開始收割小麥了,杏樹上的杏子已半青半黃。有些早熟的品種已經(jīng)熟透,成為兩人日常品茗時必不可少的珍品。一日午后,暑氣難耐,二人結(jié)伴到草廬上游的一處水塘中戲水消暑。

歸途之中,兩人走在鋪滿河卵石的河谷中,腳下,清泠泠的泜河水輕輕地流向遠方,兩岸千山凝翠,倒映水中,亂石兀立,愰若堅壁,此情此景令鄭板橋想起泜水?dāng)仃愑嗟墓适?,頓時詩興大發(fā),寫下了《泜水》一詩:

泜水清且淺,沙礫明可數(shù)。

漾漾浮輕波,悠悠匯遠浦。

千山倒空青,亂石兀崖堵。

我來恣游泳,浩歌懷往古:

逼側(cè)井陘道,卒列不成伍。

背水造奇謀,赤幟立漢土。

韓信購左車,張耳陋肺腑!

何不赦陳余,與之歸漢主?

黃、鄭二人,一個是難得“有朋自遠方來”,喜不自勝;一個是寄情山水,物我兩忘,二人在草廬之中把酒言歡,詩書唱和,倒也逍遙自在。

不知不覺之間,棋盤山已是秋日時節(jié),漫山遍野的黃櫨樹如同燃燒的火焰,為秋日的群山披上了炫麗的盛裝,山谷之中,采藥的段里溝村民偶爾唱上幾句山歌小調(diào),為寧靜安謐的深山平添了無限情趣。

鄭板橋觸景生情,隨口吟道:“一山獨賞黃櫨樹”。

黃崗竹一聽鄭板橋把自己的姓氏繞了進去,也不甘示弱,馬上和道:“萬壑同采板藍根。”

吟罷,兩人相視大笑。

然后,無論相聚的時光是何等的美好,總會有分別的時候,黃崗竹強忍悲淚,與摯友依依惜別,并賦詩一首相贈:

地借古房作宦游,

生同盛世濟同舟;

懷慚保障心相許,

念切潼關(guān)淚暗收。

亭上環(huán)山人放鶴,

池邊曲水客隨鷗。

聚首何難分手易,

一笛長歌大塊秋!

段里溝人對這兩位文人雅士相當(dāng)崇敬,將此廬尊稱為“君子廬”。而今,“昔人已化清風(fēng)去,此地空余君子廬”,但黃、鄭二人留下的佳話必將永垂千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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