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人家美食豆餌,白云深處那縷思香

本地資訊創(chuàng)作者

豆餌,為老家叫法,即豆腐乳?!梆D”為方言諧音,因這豆腐乳實在好吃,頗誘人,姑妄自命名。

作者 司徒予可

味道這東西,先被鼻舌所誘,后牽扯腸胃,再存之記憶。吃飯吃菜吃個味道,品茶品酒品個味道,穿衣穿裙穿個味道,看人看物看個味道。人一生一世,酸甜苦辣咸,活也是活一個味道。味道,纏綿于嘴悱惻于心,可謂一言難盡。

在老家,若一個人說話添油加醋,捉影捕風,口無遮攔,定會被人罵作“你是不是口里沒有味”,言下之意是,你嘴里定是無東西可吃,凈扯些不咸不淡的東西。

話不投機,亦是不對味。

豆餌,難登大雅之堂,在我老家卻登堂入室。小到飯桌,大到酒席,不可或缺??梢哉f,沒吃過豆餌的人不是一個真正的靖安人。即便是那些常年在外走南闖北吃過山珍海味的人,回老家若一見豆餌,眼晴立馬放光。不顧旅途勞累,迫不及待用筷子夾取一點,放入嘴里,咂巴兩下,胃口大開,疲憊頓消。

腸胃安放妥當,才算回到了家。

從前見過伯父,就著一小碟花生米,一兩塊豆餌,也能喝個一兩盅燒酒。一時工作辛苦與生活不易,仿佛皆拋諸于腦后。

父親年少時,家境貧寒,因交不起學費而輟學,十三歲就跟著一木匠師傅學手藝。

師母很會腌豆餌,而且是腌那種帶點臭味的豆餌。師傅要求嚴格,父親雖說學藝認真,勤快本分,也是很忌怕師傅。從前拜師學藝,跟做崽一樣,什么活都得干,不然幾年下來,師傅只教你點皮毛。出不了師,就沒法賺錢糊口。

每每待干完活收拾好工具,師傅飯已吃完,又急忙給師傅遞上水煙與茶杯,師傅說沒事了,才可開始吃飯。那年月,沒什么好菜,飯能吃飽就不錯。每到這時,師母會特意去廚房里夾塊豆餌到父親碗里。父親后來雖然未當木匠,但師傅所傳手藝與師母腌的臭豆餌卻一輩子記著。父親說,師母腌的臭豆餌真香。

對于當年讀書的寄宿生來說,豆餌更不陌生,乃常年必備。那時除了從家中帶些咸酸菜、干鹽菜到學校外,豆餌算帶的最多,因下飯省錢,又可久藏。

不知當年與我一樣的寄宿生,還記不記得自行車龍頭上曾掛過一罐豆餌,從縣郵局對面那小巷子騎行而過,再穿過操場,抵達學生宿舍樓。宿舍樓,老態(tài)龍鐘的樣子。從前是一中老教室,后辟為宿舍,后又改作高考補習班教室,青磚灰瓦,木樓板木樓梯,人一走動,整棟樓像個風鈴似的亂響。若下雨,雨聲從四面八方而來,總是蓋過了讀書聲。

做豆餌,一年四季皆可,以冬季為佳,因易儲存。立冬后,家家戶戶就盤算起做豆餌了。

首先要選上等豆腐。家鄉(xiāng)水清無污染,豆腐自然香嫩爽滑。豆腐尤以高湖鎮(zhèn),山上鄉(xiāng)下一帶的豆腐為佳。老家大豆 多種于田埂地頭,不像北方為大面積播種。這種豆子顏色雖不好看,顆粒也不大不飽滿,可磨成豆?jié){時會泛出一種獨有的清香。一條街上,只要有一家豆腐店,一大早,整條街都會被豆?jié){的香氣所霸占。

老家鎮(zhèn)上有條老街,有個臨街豆腐作坊是崔師傅家的,豆腐做得特好。他一直想生個男孩,因前面所生五個皆為女兒。待他老婆懷上第六個時,已是高齡產婦。十月懷胎,巴巴地等到一朝分娩,最后還是個閨女。據(jù)說,有一個月,他做豆腐都一聲未吭。如今,聽母親說,他們家生活挺好??梢韵胍?,六件小棉襖,還不把大人的心給化了。

腌制豆餌,不復雜,做好得用心。豆腐,要選不老不嫩。老了大多是渣,吃起來木訥,不爽滑,一股澀味。嫩了,立不住,一碰就破,易松散,敗相。

首先把豆腐切成一寸見方小塊,放于竹編的盤箕上,或放于竹籃內,方便漏水,底下墊上一層干凈紗布?,F(xiàn)在圖方便的,也有用塑料盆或不銹缸淘米盆來盛放。我鐘情于用竹籃子,不知是那油光發(fā)亮的竹制表皮令人舒服,還是從前看慣了外婆、奶奶做豆餌時都一直用竹簍、竹籃來做。

待豆腐塊攤開濾干水后,再找個大塑料袋把整個竹籃裝起來,袋口扎緊?;@子放入木櫥中,或置于谷倉中??傊?,周圍環(huán)境要求干凈、暖和,吹不到冷風,利于發(fā)酵。

這期間,不能隨便移動竹籃。食物如人,有靈性,不能隨便打擾。

幾天后,可聞到淡淡香味飄出。豆腐已有了微妙變化。

十多天后,如果豆腐塊表皮上長出薄薄一層黃斑,即霉菌,則剛剛好。如顏色發(fā)黑,說明發(fā)酵過頭,豆腐已變質,應棄之。

第二步就要準備好包裹豆腐的豆餌拌料了。拌料由干辣椒粉、食鹽拌制而成。有的依個人口味可加些芝麻。

接下來,把霉好的豆腐塊一塊塊用筷子輕輕夾起,放入調制好的粉末里打滾。用勺、筷把拌料往豆塊上澆均勻,豆腐塊表皮就會粘敷上一層紅紅的辣椒末,然后再輕輕夾取放入玻璃瓶中密封,過個幾天即可開罐食用。

兒時有一次,我也用筷子去夾著玩,沒想到用力過猛,直接將豆腐塊夾塌變形。奶奶說,做事莫太用力,要勻著勁,試著來。

有的人家做豆餌,會在封罐前往豆餌罐中倒點高度白酒、煉油,一可保鮮,二能提香。講究有創(chuàng)新精神的,還會加些白糖、桂皮、八角等入內,亦別具風味。

嘴饞的人,到底是忍不住,豆餌封罐不到兩天,就急著開罐來吃,一嘗卻直皺眉頭。此時鹽還未完全化開,咸辣只停留在豆腐表面。辣椒的辣、食鹽的咸、霉茵的鮮還未充分融合,此時的豆餌當然不好吃,得假以時日。對于食物,還要有點耐心。

至于辣椒粉,選料也極為重要。最好用本地辣椒,待長紅后再采摘。摘下后靠日子熬紅的可不行。認真的人,會用干凈紗布把每一根辣椒上的水氣擦干凈,再晾曬,以免表皮起白斑。

辣椒干曬好后再送去用機器碾磨。舊時用木舂石臼,費時費力,且還有不少大顆粒無法弄碎。好多人一說起手工,往往眾口一詞叫好。我以為也不盡然,機器打磨的應更均勻,只是不必磨得過細。豆餌上有些未碾碎的辣椒籽或皮,還更添食趣與嚼勁。

豆餌做得好不? ??,不必開罐試吃才知,看看外觀便八九不離十。透過玻璃瓶,若見里面勻勻凈凈,豆腐不相互擠壓,一塊是一塊,辣椒粉紅艷鮮亮,即為好豆餌。

儲存豆餌無甚講究,密封就可,開蓋食用后放冰箱更好。平時取用,不要用沾了生水的筷子去夾豆餌,以免豆餌變質。

吃多少拿多少,奶奶說過。

母親告訴我,做豆餌沒有訣竅,最重要是干凈二字。器皿、筷子都要用開水煮過,辣椒,包括食鹽都得干干凈凈,不沾生水。雖說做豆餌無須沐浴齋戒,但懷著干凈心,伸出干凈手,還是要的。

前幾年曾傳說吃豆腐乳會防老年癡呆,以致食堂餐桌上常擺有幾塊豆腐乳。我不太信網(wǎng)上說法,說來道去,內容常常反轉,打自己嘴。食物這東西,好吃衛(wèi)生喜歡就好。

如今超市里各式各樣的豆腐乳大行其道,大多白白的,泡在不清不楚的鹽水里,不入眼。

外鄉(xiāng)的豆腐乳,我不是說不好,就是不喜歡??傆X那輕薄寡淡的口味,既不辣,又太咸,可能味精放太多,說不定還加有防腐劑。每當這時,我就想起家鄉(xiāng)的豆餌,味道正,入口化,回味無窮。有時吃早餐,我還會把饅頭掰開,涂抹些豆餌進去,不僅三餐食欲有了,身上任督二脈似乎都打開了。

在老家,哪怕辦再大的酒席,推杯換盞,酒過三巡后,總有人會問一句“有豆餌么?”旁邊服務員一聽即心領神會,兩三塊豆餌,用個小碟或小碗盛上端來,一桌人便忙著下筷,瞬間倒把大菜給忘了。

平常若沒有胃口,如夾點豆餌,定讓你食欲大增,吃個暢快淋漓。從前生活困難時,沒多少菜,不少人只吃一塊豆餌就可吃下一碗飯。

豆餌雖是小菜佐餐,卻是老家人餐桌上鐘情之物。它獨有的香辣咸,加上豆腐發(fā)酵后特有的鮮,實乃下飯極品。

好多人離開老家時,土特產中帶的最多的,除了米粉,另外就是豆餌,哪怕有可能滲油都不擔心,用保鮮袋反復包個幾層再放入行李中。家人朋友同學在你離家前問的最多一句話是“這回外出,要不要帶罐豆餌去吃?”

豆餌,時光孕育出的美味,與你恰好相遇,便演繹出這份歡喜。

今天,重寫舊文,突然覺得之前把家鄉(xiāng)豆腐乳稱為“豆餌”是否合適。如按家鄉(xiāng)話發(fā)音,“豆餌”讀成“豆惹”,發(fā)音才更準。我私自稱作“豆餌”,是據(jù)字義來定,僅兼顧發(fā)音相近。仔細一想,如喚作“豆惹”會不會更恰當些,或更意味深長。

招人喜歡的,總是讓人牽腸掛肚,惹不起,又躲不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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