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磨坊的故事》(1)作者:張曉虎

磨坊的故事

作者:張曉虎

三娃從小死了父母,跟隨大伯生活。大伯心腸好,很疼愛三娃,有好吃的總是留一口給他。伯母是一個小心眼的人,只疼愛她的一雙兒女,視三娃為眼中盯肉中刺,只要男人不在家,就想方設(shè)法的整三娃,讓他干又臟又累的活,不給吃不給穿,好像三娃是她前世的仇人。

三娃只上過三年學(xué),后來就回家務(wù)農(nóng)了。雖說沒有文化,人卻十分聰明能干,學(xué)什么會什么,心胸開闊,不和人計較,愛說愛笑,一幅少年不識愁滋味的樣子。村里有一個磨房。很簡陋,兩間茅草房一般大小,在村子的南面,緊靠著河岸。

春天時,河兩岸槐花盛開,雪白芬芳,孩子們打豬草時,隨手摘一些槐花帶回家去,讓大人們做麥飯吃。天氣好時,人們會把家里的臟衣服收集到一起,用竹籃子裝起來,提到河邊清洗。夏天的晚上,則是男人們的天下,一個個滿頭大汗的精壯漢子脫得赤條條的,撲通撲通跳到水里,洗個痛快,水花聲和笑聲攪在一起,給寂靜的村莊增添了無窮的樂趣。

看管磨坊的第一個男人是紅眼老五。他是本村最窮的一個,人很老實,到了五十多歲還是光棍一條,愛抽煙,愛唱秦腔戲,窮樂觀一個。村里有個名叫蘭香的寡婦看他可憐,人好,時常給他一些舊衣服和剩菜剩飯,他也是個有心人,在磨面時,就照顧她一下,或是趁人不注意時,往她的糧食口袋里多裝一些面粉。

這事后來被人們傳的紛紛揚揚,愛嚼舌根的人,便加鹽調(diào)醋說誰誰誰看見,紅眼老五晚上磨面時,趁四周無人,和蘭香脫光衣服爬在磨坊的墻角干那種見不得人的事情,哼哼聲很大,像打雷一樣。這話傳到了村長的耳朵里,很生氣,心里像吞了蒼蠅似的難受的要命,想想看,磨房是磨面粉的地方,干那種骯臟的事情,真讓人惡心的要死,誰還能吃得下這樣人魔的面粉呢。也有人跟著煽風(fēng)點火,說紅眼老五人不干凈,壞毛病很多,上完茅房不洗手就磨開面了,還不停的咳嗽吐痰,臟死了。村長氣的一拍桌子:算了,趕快換人,磨面這美差多好,很多人搶著要干呢!

三娃的大伯找到村長家里,發(fā)了幾支羊群牌香煙,費了不少唾沫,陪了好長一陣子笑臉,最后流著眼淚說:你就當(dāng)積德行善呢,可憐可憐三娃這個無爹無娘的孩子吧。你不知道,三娃在家里受罪呢,我實在看不下去了,我那個婆娘可是個母夜叉呢,我也不能天天守在家里,我一走,三娃就受可憐了……唉!這樣的軟硬兼施,讓村長不得不點頭:好了好了,別再說啥了,那就讓三娃看管磨房吧!

三娃心里自然十分高興,干活很賣力,閑了就打掃衛(wèi)生,把磨房收拾得干干凈凈,見了人也很熱情,叔呀嬸呀婆呀爺呀的喊叫個不停。一時間,人們贊口不絕,還有一些熱心人準(zhǔn)備給三娃說媳婦呢。

轉(zhuǎn)眼到了夏天。三娃白天在磨房磨面,晚上就跳到河里洗澡。他不想早點回家,嫌那個老女人的臉色難看。一天晚上,月亮很圓很亮,照的大地如同白晝一般。三娃正在河里洗澡,忽聽得岸上撲通一聲,緊接著傳來一個年輕女子急促的叫喊聲:唉吆,疼死我了……。唉吆……。

透過河岸上槐樹的縫隙望去,原來是一個年輕女子騎自行車不小心摔倒在地上。

三娃急忙上了岸,迅速穿好背心短褲,來到了年輕女子面前。仔細(xì)一看,原來是村長的第三個千金王金鳳,方圓幾十里的大美女,水靈苗條,鮮蔥似的人樣,且聰明能干,人見人愛。王金鳳師范畢業(yè)后,在本村小學(xué)教書。追求的人有一火車,可不知為什么,她一個也沒有看上。

三娃見此情景二話不說,扶起摔倒在地上的王金鳳,把自行車修理了一下,準(zhǔn)備走開。這時,王金鳳又喊起疼來了:唉吆,疼死我了……剛一站起,就又倒在了地上,看來摔得不輕。三娃只好推著自行車,讓王金鳳坐在車后面,去了本村的醫(yī)療所。之后,又把王金鳳送到家門口。王金鳳出于感激和禮貌,讓三娃進(jìn)屋坐坐,喝口水抽支煙,三娃不肯,說太晚了,怕影響家里人睡覺,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幫點忙不算啥,別客氣了。言畢轉(zhuǎn)身回了磨房。

事后,三娃照舊在村里的磨房干他的活兒,累并快樂著。然而,王金鳳的心里卻起了波瀾,白天上課老走神,晚上一個人躺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睡不著覺。雖然說自己人長得漂亮,各方面都好,追求的人很多,但是卻無有一個令自己滿意的,難道是自己眼光太高,目空一切,還是緣分未到?那么,自己到底想找怎樣的人呢?應(yīng)該是那種真誠善良有男子漢氣魄又很疼愛自己的男人吧,別的都是其次,只要人好,什么都會創(chuàng)造出來的??梢哉f,她看中的是人才,而不是錢財。想著想著,那天晚上三娃送她去醫(yī)療所回家的情景電影似的又一次出現(xiàn)在眼前,尤其是三娃那張棱角分明英俊的臉,年輕男子漢特有的身體特征……

她不由的臉紅了,心里像敲鼓似的亂成一團(tuán)。這叫什么?不知道。是愛情嗎?不可能。為什么不可能呢?難道是因為三娃是個孤兒,家里清貧,無錢無勢?不,她絕不是那種人,戲曲中相府的千金小姐王寶釧還嫁給了花子薛平貴呢,再說了,三娃有家有舍,心腸好,有力氣,耿直憨厚,沒有什么不好的,能和這樣的男人生活在一起,自己就有了依靠和保護(hù)傘了。貧窮只是暫時的,誰能窮一輩子呢。王金鳳想著想著,臉上就有了花一般的笑容,她是個善良單純的女子,做的夢也是槐花一般的純潔香甜。

三娃發(fā)現(xiàn),自從那天晚上他把王金鳳送回家后,生活就有了很大的變化。那就是,每個星期六下午放學(xué)后,王金鳳都要到磨房前的小河邊坐一陣子,有時拿一本書看,有時織毛衣,有時洗衣服。并且,時不時的向磨房張望。

該不會等什么人吧?要說等人,也不是這個等法啊。再說了,她完全可以在學(xué)?;蚴羌依锏妊剑f不定是有什么話想對他說呢。這樣一想,三娃覺得還是去試探一下的好。又是一個星期六的下午。三娃收拾好磨房,來到河邊,假裝洗衣服。不久,王金鳳來了,懷里抱了一盆衣服。三娃回頭一笑,說金鳳你也來洗衣服了。王金鳳也笑了,說你看這河水多清,天氣又好,怎么能不洗衣服呢。稍停,又說道,把你的臟衣服拿過來讓我給你洗吧,順手,你一個大小伙子的,洗衣服多別扭,這是女人們的活兒。

三娃急忙說:不不不,你洗你的,不麻煩了。你在學(xué)校工作也挺忙的,有空了好好休息。王金鳳站起身走到三娃面前,把手一伸,說道:給我,就算我還你一個人情。你忘了,前一陣子你還幫過我一回呢,我可是銘記在心的。三娃不出聲了,臉紅的像個關(guān)公。王金鳳拿了三娃的衣服轉(zhuǎn)過身坐在一旁洗了起來。夕陽照在她的身上,美得讓人心醉。

衣服洗好了之后,王金鳳對三娃說:過兩天衣服曬干了,我再還給你,你就在這兒等著……言畢,端了盆子迅速離開了河邊,去了學(xué)校。

三娃低下頭傻笑了兩聲,自言自語道:我不是做夢吧!她這是什么意思呢,看上我了?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怎么能行呢。一定是我?guī)土怂?,她心里過意不去,意思意思,這有文化的人就是心思多,哪像我這個大老粗,把以前發(fā)生過的事情早就忘了個一干二凈。

就這樣一來二去的,三娃竟然和王金鳳談起了戀愛。村里人卻并不在意這件事,只當(dāng)是年輕人愛玩受不了寂寞,瞎胡鬧一陣子也就完事了,至于結(jié)婚,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他們兩個懸殊太大了,一個是村長的千金小姐,人長得漂亮,又有正式工作,吃商品糧;一個是看管磨房的野小子,家貧如洗,又沒什么文化,吃農(nóng)業(yè)糧,怎么可能呢,他倆要是能成了那事兒,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

然而,人世間很多事是人們無法猜測和預(yù)料的。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的王金鳳和三娃真的好上了,還準(zhǔn)備談婚論嫁呢,這是村里人意想不到的。在這個關(guān)中平原上的小村子里,這件事無疑是一條爆炸性新聞,成了人們關(guān)注的焦點,愛說閑話的婦女們有事沒事總愛聚在一起,一張口就是王金鳳和三娃,有人說王金鳳精神不正常,那么多好小伙子都看不上,偏偏看中了又傻又窮的三娃,投個什么呢;有的說三娃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做夢娶媳婦——想的挺好,到頭來準(zhǔn)會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這些話自然傳到了王金鳳和三娃的耳朵里,然而,他倆個并不理會這些,只當(dāng)做耳邊風(fēng),一笑而過。

不光是在磨房前面的小河邊上,人們可以看到三娃和王金鳳在一起說說笑笑的情景,就連晚上也是如此。有時候突然從磨房里傳出一陣子男人和女人在一起時所發(fā)出的歡聲笑語,很刺耳,不用說,那又是三娃和王金鳳在一起談情說愛。后來,三娃還偷偷的去學(xué)校找過王金鳳幾次,每次都是房門一關(guān),談很長時間才出來。

這下可急壞了村長,他先是跑到磨房把三娃罵了一個狗血噴頭,人鬼不像,豬狗不如。接著,把女兒王金鳳關(guān)在家里狠狠的收拾了一頓,揚言再看到他和三娃走在一起,就打斷三娃的狗腿,堅決不認(rèn)她這個不爭氣的女兒,今后永遠(yuǎn)都別想再進(jìn)王家的大門。

三娃心里早就打了退堂鼓,想想也對,自己是啥人,王金鳳又是啥人,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上,合適嗎?還是別耽誤了人家的終身大事,好自為之吧。

可是,王金鳳柔中有剛,偏不聽別人的勸告,脾氣特犟,九頭牛都拉不回,或者說是中了心魔了,死活要嫁給三娃,并且自作主張以身相許,完成了她結(jié)婚計劃的第一步,大膽瀟灑的可以。

一個大雨瓢潑的夜晚。三娃和王金鳳正在磨房里商量離家出走的事情,突然,門被撞開,進(jìn)來了一幫子陌生人,二話不說,撲上前將三娃一腳踹倒在地上,拳打腳踢。王金鳳哭喊著上前勸解,被一個男人強(qiáng)行拉了出去,并且將門從里面用木棍子緊緊頂住,任憑王金鳳拍門哭喊苦苦哀求,始終不開。三娃被一幫子陌生人打紅了眼,心一橫,猛的從地上跳起來,從墻角撈起半塊磚頭,照準(zhǔn)一個男人的頭上狠狠地拍了下去。頓時,那人一聲慘叫,鮮血四濺,三娃的衣服掛了彩,滿臉都是血點子。其余的幾個陌生人立即作鳥獸散,逃的無蹤無影了。

王金鳳撲了進(jìn)來,被眼前的慘狀嚇得失聲尖叫,昏倒在地。不久,三娃被縣公安局的干警送到了勞教場,他將在那里度過十八個春秋。因為,被他用半塊磚拍傷的那個陌生男人成了植物人。王金鳳精神失常,離開了學(xué)校,無人敢娶,整天在家里哭鬧,一陣哭一陣笑,見人齊罵,沒完沒了。有時,她會一個人跑到河邊,坐在曾經(jīng)洗過衣服的地方,望著流水發(fā)呆,胡言亂語一陣子,然后,搖搖擺擺的走回去。簡陋陰暗潮濕的磨房,也由于發(fā)生了一樁令人恐怖的兇殺案而被拆遷。一切都成了歷史,可是,對于村里人而言,又有誰會忘記曾經(jīng)發(fā)生在磨房里的故事呢。

張曉虎,男,1971年9月20日出生,陜西周至縣四屯鎮(zhèn)下三屯村人,現(xiàn)定居于周至溫泉龍泉公寓。大學(xué)本科,黨員,任教于周至縣四屯鎮(zhèn)四屯中學(xué)。上中學(xué)時開始詩歌創(chuàng)作,后工作之余筆耕不輟,于2005年加入陜西省作家協(xié)會;2006年加入世界華人作家協(xié)會;2020年加入黑龍江哈爾濱呼蘭區(qū)作家協(xié)會。曾經(jīng)創(chuàng)辦過二曲詩社,刊物《二曲詩苑》報,擔(dān)任社長及總編。周至七中??督鸷蠚g》報總編。出版詩集《火鳥》、《她的背影》;散文集《紅塵萬丈》。散文《美麗的鄉(xiāng)村》榮獲中央電視臺“讀書征文”三等獎;詩歌《懷念一條河》榮獲“全國中老年詩畫大賽一等獎”;詩歌《故鄉(xiāng)的戲》榮獲陜西廣播電臺“戲曲廣播征文”一等獎;散文《父親的收音機(jī)》榮獲“滕王閣征文大賽”一等獎。詩歌、散文、小說、通訊、評論等作品常見于省內(nèi)外報刊雜志。全國各大網(wǎng)站文學(xué)論壇也有很多作品發(fā)表,尤其是“守望文學(xué)網(wǎng)站”、“江山文學(xué)網(wǎng)站”發(fā)表作品較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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