廈門不遠處曾有座東京城?神奇的“沉東京、浮福建”傳說,真相竟是……

閩南有個流傳了數(shù)百年的傳說

“沉東京、浮福建

東山島看對面的漳浦縣古雷半島

大意是,曾經(jīng)存在一個繁華的東京城,有一天或因大地震沉沒海底,而福建省隨之浮起。《山海經(jīng)》之《海內(nèi)南經(jīng)》中也有記載:“閩,在海中”。該傳說最廣的地區(qū)是漳州東山縣、詔安縣廣東南澳縣,當(dāng)?shù)赜质⑿小俺?a href='/dongjing/' target=_blank>東京、浮南澳”的民謠。

傳說中的海底東京城

是一座什么樣的城市?

真的存在過嗎?

最后沉沒在哪里?

這個傳說引起不少學(xué)者關(guān)注

惠安文史專家張國琳先生等

特地前往考察

來看看他的觀察與思考

本文作者張國琳先生

惠安的“東京大路”石刻

筆者惠安人,從小聽聞“沉東京、浮福建”的傳說。我知道小岞曾經(jīng)挖掘到一個內(nèi)刻有“東京西門外人氏”的“甕金蓋”,海邊還有“東京大路碑”;峰尾據(jù)稱也有“東京大路”的碑刻。

凈峰鎮(zhèn)西頭元代大住橋邊也有“東京大路”碑,今年85歲的張好興曾親眼所見,解放初被他主持拆毀用于建溪閘。

惠安縣凈峰鎮(zhèn)西頭村元代大住橋碑,有人稱橋邊原有“東京大路”石碑。

清末泉州詩人蘇大山著作《紅蘭館詩鈔》就有《東京路》詩并序:“岞山龍喉巖……海中有路隱然。途旁有石刻‘東京大路’四字,未知始于何年。諺云:‘沉東京、浮福建’。其說本無可考?!痹娮饔谛梁ィ?911年)前,可知其時崇武大岞石刻仍存。

“沉東京”到底是傳說,還是歷史上真有其事?筆者于2018年11月組織惠安縣文史委成員專程赴“沉東京”傳說最密集的漳州及廣東地區(qū),考察這一不解之謎。

漳浦的“東京大路”碑刻

首站龍海南太武山。據(jù)華僑大學(xué)陳允敦教授介紹,山頂原來有石刻“眼底東京”。傳說站在飛來石上東望,東京風(fēng)光就會盡收眼底。明萬歷間浯嶼水師把總沈有容游太武山詩有“躡蹬喜尋仙人跡,登臺羞問宋王蹤”。目前,飛來石和仙人足跡尚在,但碑刻找不到。

南太武山仙人跡。

第二站漳浦。根據(jù)陳允敦教授的調(diào)查,漳浦古雷城墻上原有“東京大路”石刻,上世紀(jì)60年代尚存;杜潯原過洋大隊的塔仔墟山溝口上也有,碑已不存,但路名仍稱“東京大路”;原大店大隊也有一“東京大路”碑刻,上世紀(jì)80年代才失蹤。

我們在漳浦的尋訪茫無所獲?!堕}書》卷二十八方域志之漳浦縣鼓(古)雷山曾記載:“相傳宋幼主汲井烹茶于此?!?/p>

發(fā)現(xiàn)“東京城”沉沒點

第三站東山島,對面就是古雷半島。據(jù)聲納探測,東山島周邊海域有許多古代沉船。

本來重點考察地點是漳浦或詔安的川陵山,萬萬沒想到東山政協(xié)文史委原主任陳耀平告訴我,川陵山就在此地。因為漳浦析出詔安,再析出東山島,故川陵山今屬東山縣,即蘇峰山,又稱大帽山,是東山島主峰,古跡多與宋帝昺有關(guān)。

東山縣蘇峰山。

他帶我們來到蘇峰山下一村莊,叫蘇峰巖村,指著對面不遠的海域說,那就是沉東京的地方。東山流傳的說法叫“沉東京,浮南澳;沉烏礁,浮大帽”。

他送我一本清乾隆銅山志》,其中方域志記載:“川陵山,一名蒼陵山……俗傳帝昺南渡,將都南澳,筑此為東京。地遂缺陷為海。今城堞猶存。自山巔下向海,莫窮其際。海中尚有木頭、竹叢。潮退風(fēng)靜,人或駕舟取焉?!?/p>

據(jù)我所知,明萬歷間何喬遠著《閩書》卷二十九方域志之詔安縣記載:“川陵山,山濱海而半入于海。俗傳帝幼主南渡,將都南澳,筑此為東京。地陷為海。今城堞尚存。海中尚有木頭、竹叢。海濱人時往取焉。其峰青聳秀麗,號為蘇尖,又號蒼陵,又號東山。”

這是目前所發(fā)現(xiàn)的最早記載東京沉沒的史料,表明此東京是中國歷史上惟一的海上京城,是絕無僅有的海都。

明代蔡端卿《柳溪集》中有《詠川陵行宮》詩:“南宋帝子宮,結(jié)向蜃樓側(cè)。于今海宇清,疑見千官色?!逼湓娖湮模膳c何喬遠的《閩書》記載相印證。蔡端卿即蔡保禎,明隆慶庚午年(1570)生,浙江嚴(yán)州府淳安知縣蔡方平子,東山人。故可確認(rèn)南宋少帝趙昺曾建“川陵行宮”于此。此“川陵行宮”應(yīng)即是東京的別稱。

明代東山人朱兆鳳(一說乾隆五十五年貢生)在《蘇峰寺記》中寫道:“俗傳宋末帝避元兵時,曾于此筑城為東京,地后崩為海者是也。古跡雖湮,足供憑吊焉?!?/p>

清乾隆二年《福建通志》卷三山川亦記載:“大帽山……時帝昺南渡,將都南澚,筑此為東京。地陷于海。其城堞猶存。”

民國《東山縣志》載:“川陵山,一名蒼陵山,又稱蘇峰。俗傳宋帝南渡,將都南澳,筑東京。俗傳‘沉東京、浮南澳’即此。”

由此可見,東京就是宋帝的臨時行宮之名,也是延續(xù)原開封京城(又名東京)之美稱。其象征意義絕對大于實際建筑規(guī)模檔次。

陳耀平認(rèn)為,東京行宮的建筑多為臨時性,經(jīng)不起大臺風(fēng)加上暴雨的打擊,故毀于一旦。而閩南及其他省份各地都發(fā)現(xiàn)有“東京大路”的路牌或碑刻,其用意就是為了引導(dǎo)民眾和義勇起來共同抗元勤王,保衛(wèi)宋祚。這和我的觀點不謀而合。

東山縣蘇峰山外的大海,傳說中的“沉東京”所在地。王傳金 攝

宋幼帝駐蹕南澳

第四站詔安。在明代玄鐘千戶所外城墻下,當(dāng)?shù)刂魅私榻B對面東山和漳浦的海域就是東京沉沒之地。

清初《方輿紀(jì)要》卷九十九詔安縣“漸山”條下,《大清一統(tǒng)志》卷三百二十九,清康熙詔安縣令秦炯纂修《詔安縣志》卷三方輿志,均載有“俗傳帝昺南渡,將都南澳,筑此為東京。地遂缺陷為海。明時,城堞尚存”之句。這些官方記載,證明“沉東京”并非單純的民間傳說。

第五站廣東饒平縣,當(dāng)?shù)赜小俺翓|京、浮南澳”的民謠。柘林鎮(zhèn)至今有個地名就叫“東京引”,柘林是“東京大路頭”。

第六站南澳縣。這是一個距東山島僅20海里的海島。根據(jù)前文介紹,宋末帝擬從東山遷都于此。

《南澳縣志》載:“元兵壓境,帝下海南奔。宜中率舟師以從,十二月至潮州,駐蹕南澳。”按照民國三十四年《南澳縣志》記載,東京城就是在一次地陷中沉入海底的。云澳鎮(zhèn)澳前村的宋井和“太子樓遺址”,就是這段歷史的遺跡。青澳灣原有東京石刻,已失蹤。

據(jù)云澳鎮(zhèn)陳鎮(zhèn)長介紹,南澳漁民常在海里發(fā)現(xiàn)屋檐頂和城墻磚,在云澳鎮(zhèn)一些老房子的墻上,還能找到當(dāng)年從海里撈上來的城墻磚。中央電視臺曾經(jīng)于2007年2月6日在《央視國際》中播出《“東京”沉沒之謎》,還發(fā)現(xiàn)了漁民從海中打撈上來的石鳳凰

看南澳地圖,正北方是柘林港,東北方向就是詔安、東山和漳浦,包括古代的懸鐘巡游、銅山巡游和古雷墩臺。當(dāng)年的懸鐘(一作玄鐘)所管轄的范圍就包括了今南澳島部分。換句話說,沉沒的東京,正是在這環(huán)形的海岸線中間,而大量的民間故事和歷史記載也集中在這一區(qū)域。其地理位置和人文歷史完全相符,難道純屬偶然的巧合嗎?

南澳島宋井景區(qū)里的南宋帝室雕塑,兩個兒童即宋幼帝趙昰和趙昺。

“沉東京”傳說有一定的史實,不可輕易否定,但可能整合了諸多的自然事件和歷史事件于一體,故演變成民間傳奇故事和傳說。而“東京大路”碑也確實是曾經(jīng)的歷史存在,不是單純的傳說而已。

至于“浮福建”“浮南澳”“浮澄海”“浮七嶼”“浮崇明”等才是虛妄之說,牽強附會,添加本地內(nèi)容和色彩。沉、浮,未必是專指地震中的自然地質(zhì)事件。

“東京大路”的史料排比

學(xué)術(shù)界否定“沉東京”的論文,最有代表性的有兩篇。

第一篇是華僑大學(xué)陳允敦教授1980年發(fā)表的《“沉東京、浮福建”考辨》(以下稱陳文)。這篇文章,最大的優(yōu)點是求證了閩南幾乎所有的“東京大路”“東京大橋”和“東京碑刻”,共列舉晉江、惠安、漳浦、東山等地17處古跡,對后來的研究者幫助很大。

另外,除了陳文所羅列的材料,筆者還注意到數(shù)處新資料,補充在這里:

●《寧海縣志》載,浙江滿山島退潮時可覓見老路碑,有“此路通東京”字樣。

寧海縣前童古鎮(zhèn)福泉寺內(nèi),有“此路通東京”石碑一方,至今依稀可辨。

● 2010年11月,南澳縣文化局原局長吳占才親自采訪了余構(gòu)雍,后者稱自己曾于1968年親眼見到“東京路口”碑。

●原晉江縣文化站林為敏稱,上世紀(jì)50年代,他曾在蚶江附近的內(nèi)里村海邊親眼見過刻有楷書“往東京大路”的石碑。

●筆者五姐夫張家樂稱,二三十年前,他親眼在今南安石井鎮(zhèn)后店村海邊見過“東京大路”碑。

在筆者看來,陳文的最大缺憾,是不查找或者沒有查找到福建的地方志書,疏漏了歷代相關(guān)文獻資料,從而得出“沉東京”是“偽說”的主觀結(jié)論。

“沉東京”是地殼形變嗎?

如果說陳允敦教授從文史角度否定了“沉東京”的真實性,那么,后來徐起浩等五人所著的論文《關(guān)于“沉東京”傳說的史學(xué)、社會學(xué)和地學(xué)的綜合考辨》(以下稱徐文),則從地質(zhì)學(xué)角度否定了“沉東京”的真實性。

徐文稱:“1984~1985年,我們在這些地區(qū)進行地震調(diào)查時……對歷史上傳說的‘沉東京’做出了比較科學(xué)的否定結(jié)論,并發(fā)現(xiàn)它的長期存在,主要同閩中、閩南、粵東沿海部分地殼具有較大幅度的長趨勢形變有關(guān)。這些長趨勢形變異常是閩中、閩南、粵東人們數(shù)百年來對‘沉東京’傳說誤以為真、廣為流傳的基礎(chǔ)?!?/p>

徐文認(rèn)為,不少人把一些自然地貌當(dāng)成人工建筑了。例如東山縣康美村前港,沉溺的海灘巖被人誤會為“古東京城墻”;又如晉江深滬灣的海底古森林遺跡,也被不少人誤為東京城遺址。作者低估廣大群眾的判斷力了。例如,清康熙年間,詔安縣令秦炯纂修《詔安縣志》時,記載東京城“明時,城堞尚存”,當(dāng)?shù)貙W(xué)者總不至于不識城墻吧?

徐文列舉了宋幼帝從福州至崖山的逃亡路線及13條史料,下結(jié)論說:宋帝一行沒有在福建烏丘嶼、深滬灣、蘇峰山等地停留,建立行宮,“在宋帝趙昰、趙昺曾經(jīng)停留過的地方,也沒有任何史料記述發(fā)生過沉陷以至使宋行宮沉沒于?!虼藢嶋H上不存在沉沒了的東京”。實際上,徐文前面還引用了方志記載,后面又說“沒有任何史料記述”,前后矛盾。

陳文和徐文,結(jié)論難以讓人信服。此后,學(xué)者們對“沉東京”傳說作出各種猜測和解釋,有人認(rèn)為東京就是明鄭政權(quán)的東都赤嵌城,還有人認(rèn)為東京指越南東京、五代閩京都福州“東都”、宋朝開封等等,甚至有人認(rèn)為所謂東京城純屬海市蜃樓

“沉東京、浮南澳”新解

從南宋滅亡的崖山之戰(zhàn)中逃亡出來的閩沖郡王趙若和,于1316年撰寫《閩沖郡王趙家堡族譜》之《趙氏本末序》,提到他在南澳附近遇到颶風(fēng)的經(jīng)歷:“船到廣東南澳之七十余里,颶風(fēng)大作,宜中船破,遂登合浦。予冒至浯嶼之東,船亦失其杠具,就于浦西登岸,后徙鴻儒積美居焉?!憋Z風(fēng),又稱臺風(fēng),是閩南沿海常見的自然災(zāi)害。

宋景炎二年(1277年)十二月丙子日,宋幼帝也經(jīng)歷了一場可怕的颶風(fēng)。陳邦瞻《宋史紀(jì)事本末》記載:“帝至井澳,臺風(fēng)大作,舟敗幾溺。帝驚悸成疾。旬余,諸兵士稍集,死者過半……”颶風(fēng)中11歲的帝昰幾乎溺死,驚嚇過度,次年四月駕崩。8歲的帝昺繼位。

對于井澳這個地方,有人解釋說是在今珠海澳門之間。但是,古南澳也曾叫井澳。如果這場颶風(fēng)發(fā)生于南澳,不排除這么一種可能:所謂“沉東京”事件,指“東京”臨時行宮被這場颶風(fēng)(包括泥石流等次生地質(zhì)災(zāi)害)席卷入海、宋皇室成員過半葬身大海的災(zāi)難。不一定是一場真正的地震。

如此一來,民間傳說、歷史真相和史料記載就取得了三者的統(tǒng)一。這和所有相關(guān)“沉東京”歷史傳說的時間、地點、人物也相吻合,豈不是一種合理的解釋?

在林俊聰著《南澳島傳奇》中提到一個故事《義魚救駕》,說的是帝舟遇到大風(fēng)浪沉沒于南澳島深澳灣時,被一群名叫“烏鵝”和“白鵝”的魚(實為海豚)所托救。

在南澳,我們親眼見到一群海豚在海灣邊嬉戲。我忽然有個奇妙的聯(lián)想,也許,“沉東京、浮南澳”指的并非東京城沉沒、南澳島浮起這一地質(zhì)災(zāi)害,也可以是一個指代或象征:在東京遭遇颶風(fēng)、沉溺海中的宋帝,最后被救起于南澳。如此,“沉東京、浮南澳”就脫去了神秘而虛幻的面紗,有了全新的合理解釋。

漳浦縣趙家堡。趙宋皇族閩沖郡王趙若和流亡避難于此,據(jù)稱其后裔仿北宋“東京”(汴京)布局立意而建造了此堡。

趙氏子孫再造“東京城”

趙家堡是趙若和十世孫趙范尋“先王締造故處”,于明萬歷二十八年(1600)建造的。整個建筑的體式,處處沿襲汴京(東京)之舊。按照徐文的說法,“這反映宋代皇室后裔所緬懷其太祖統(tǒng)一國家、建都汴梁功績的深情,也表達了對在茫茫大海中滅亡的宋王朝,對當(dāng)時民間也在傳說的‘沉東京’及其先祖和忠魂的悼念”。

我靈光一閃,“先王締造故處”莫非就是指沉沒的東京所在地?而詔安和東山過去均隸屬漳浦,所以趙氏皇室后裔才在此再造一個東京城。

趙氏子孫有很深的“東京”情結(jié)。汴京淪陷了,逃亡海上還要造一個“東京”行宮;“東京”行宮沉沒了,最后還要造個模仿“東京”的趙家堡。

文/圖 張國琳 來源:最廈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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