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津:作為鑒定依據(jù)的古書牌記

下面的文章來自《天祿論叢》2013年第3卷。沈津先生談了古書中的牌記,不同形狀、不同位置、字?jǐn)?shù)多寡、何等內(nèi)容等等。

牌記是古書鑒定的重要依據(jù),但也有依據(jù)牌記鑒定錯誤的情形,更需仔細(xì)鑒別分辨。

在現(xiàn)存的中國古籍圖書中,尤其是我們所能見到的宋元明清刻本中,有些還存有牌記。何謂牌記?牌記原指題有文字的板狀標(biāo)志,如布告牌、招牌、門牌等。古時官府用作憑證的小木板或金屬板也稱牌記。所以牌記有做標(biāo)志或告示的性質(zhì)。后來書肆借用其意,在所刻的書之首尾或序頁后、目錄頁后,另刻一墨圖記或有形狀的牌子。

牌子有鐘形、葫蘆形、荷蓋蓮座形、碑形、長方形、亞字形、圓形等,并在各種形狀的牌子中刻上何年何月某堂某閣某軒某樓所刻或其他字樣,這就是我們所說的牌記。牌記,宋代刻書即有,元明時,書坊、私家刻書多有效仿,清代的則不多。牌記中之文字,有詳有略,多之?dāng)?shù)行,少則一行。

如果說牌記有什么作用的話,那就是可以作為版本專家鑒定版本的重要依據(jù),以及為文獻(xiàn)學(xué)者在研究中國古代圖書出版史上提供不少有價值的信息。因為牌記多刻有出版者及刻書的時間,有些牌記還刻有本書的特點以及對出版者艱辛校刻的說明。所以,要了解某書版本項的刻書地點及刻書時間等,牌記所刻的文字是重要參考之一。

先師潘景鄭先生序 《宋元書刻牌記圖錄》云:“南宋蹙居臨安,設(shè)冑監(jiān)以續(xù)雕槧之業(yè),遍及私家坊肆,傳刻益繁,間亦附識歲月,鐫及牌記,藉睹一書之傳緒,可當(dāng)發(fā)軔之權(quán)輿焉。元代繼宋之業(yè),刻書演變不多,而牌記相應(yīng)無異。明自萬歷以前,因仍宋元舊規(guī),晚季漸有演變,衍成扉頁專題書名、年月、出處,面目全非。至清代則幾于每書扉頁,各有署記,無所謂牌記矣?!迸朴浿a(chǎn)生、發(fā)展及消歇,于此可見一斑。

關(guān)于牌記,還有各種不同的情況,細(xì)說起來,很有點意思。

現(xiàn)存古書最早的牌記,似見于著名的《開寶藏》中。

以 《大般若波羅密多經(jīng)》六百卷為例,此經(jīng)為北宋開寶五年(972)刻元符三年(1100)印 《開寶藏》本,其卷二百零六有牌記云:“蓋聞施經(jīng)妙善,獲三乘之惠因,贊誦真詮,超王趣之業(yè)果然。愿普窮法界,廣及無邊水陸群生,同登覺岸。時皇宋元符三年歲次庚辰八月日,慶贊記。庫頭僧鑒智、供養(yǎng)主僧鑒招、印經(jīng)當(dāng)講僧法憲、都化緣報愿住持僧鑒巒?!?

又如 《佛說阿惟越致遮經(jīng)》三卷(存卷上),北宋開寶六年(973)刻大觀二年(1108)印 《開寶藏》本。卷末牌記刻:“熙寧辛亥歲仲秋初十日,中書劄子奉圣旨,賜大藏經(jīng)板于顯圣寺圣壽禪院印造。提轄管勾印經(jīng)院事演梵大師慧敏等蓋聞施經(jīng)……覺岸。時皇宋大觀二年歲次戊子十月日畢,莊主僧福滋、管居養(yǎng)院僧福海、庫頭僧福深、供養(yǎng)主僧福住、都化緣報愿住持沙門鑒巒?!迸朴浿锌梢?《開寶藏》乃奉圣旨賜大藏經(jīng)板于顯圣寺圣壽禪院印造,包括分工合作,參與印書的僧人姓名。

歷代所刻版本中,遼代刻本最為難得,蓋因遼代文化既不繁盛,國祚亦復(fù)短暫。而遼刻牌記,也受到宋代刻書的影響,如遼太平五年(1025)刻本 《妙法蓮華經(jīng)》八卷(存卷四):“經(jīng)板主前家令判官銀青崇祿大夫檢校國子監(jiān)祭酒兼監(jiān)察御史武騎尉馮紹文已分之財,特命良工書寫,雕成 《妙法蓮華經(jīng)》壹部,印造流通。伏愿承此功德,迴施法界,有情同霑利樂。時太平五年歲次乙丑八月辛亥朔十五日乙丑記?!边@是佛弟子私家出貲刊刻的。

又如 《金光明最勝王經(jīng)》十卷,遼清寧五年(1059)刻大藏經(jīng)小字本。卷十刻“左街仙露寺秘持大師賜紫比丘尼靈志雕造小字 《金光明經(jīng)》板一部,所集勝利先愿上資□宗皇帝太皇太后興宗皇帝仙駕御靈,速生樂國,更愿皇太后皇后□□圣壽、皇太叔與妃諸王公主永納殊禎,法界有情,同霑□□。清寧五年歲次己亥六月甲子二十三日丙子雕畢流通”。此則為寺院所刻。

牌記中文字有多寡之分,文字最少且內(nèi)容最為簡單的,如 《潛室陳先生木鐘集》十一卷,元建安吳氏友于堂刻本,有一香爐牌記,刻“建安吳氏”,另一方記“友于堂刊”。 《纂圖分門類題五臣注揚子法言》十卷,宋劉通判宅仰高堂刻本,牌記刻“麻沙劉通判宅刻梓于仰高堂”。再如 《直音傍訓(xùn)尚書句解》十三卷,元泰定敏德書堂刻本,牌記上僅有“敏德書堂刊行”六字。

牌記上的文字越長,越能說明本書的特點或刊刻經(jīng)過,是研究中國古代出版史、印刷術(shù)上的重要材料。

我所見過的 《重修政和經(jīng)史證類備用本草》(元定宗四年(1249)張存惠晦明軒刻本),大約是牌記中文字最多的一種,牌記上刻雙龍戲珠,有篆文“重修本草之記”,下為龜形底座。有云:“此書世行久矣,諸家因革不同,今取證類本尤善者為窠模,增以寇氏衍義,別本中方論多者,悉為補(bǔ)入。又有本經(jīng)別錄先附分條之類,其數(shù)舊多差互,今亦考正。凡藥有異名者,取其俗稱,注之目錄各條下,俾讀者易識。如蚤休云紫何車、假蘇云荊芥之類是也。圖像失真者,據(jù)所嘗見,皆更寫之。如竹分淡、苦、堇三種,食鹽著古今二法之類是也。字畫謬誤,殊關(guān)利害,如升斗、疽疸、上下、千十、未末之類,無慮千數(shù)。或證以別本,質(zhì)以諸書,悉為釐正,疑者缺之,敬俟來哲,仍廣其脊行,以便綴緝,庶歷久不壞。其間致力極意,諸所營制,難以具載,不敢一毫茍簡,與舊本頗異,故目之曰重修。天下賢士夫,以舊鑒新,自知矣。泰和甲子下己酉冬日南至晦明軒謹(jǐn)記?!贝伺朴浉嬖V讀者及顧客的是,本書內(nèi)容可靠,質(zhì)量保證。

張存惠晦明軒刻的另一部書 《增節(jié)標(biāo)目音注精議資治通鑒》[元憲宗三年至五年(1253——1255)張宅晦明軒刻本]一百二十卷,在馮時行序后的牌記云:“《通鑒》一書,學(xué)者常病卷帙浩繁,未易遍窺,往往采摭切要,以便披閱,然或好尚不同,去取各異。惟此本寔東萊先生親節(jié),詳而不繁,嚴(yán)而有要,標(biāo)目音注,各有條理。然其間聞人異事,嘉言善行,間有遺脫者,證以監(jiān)本,悉為補(bǔ)入。又每卷末,各附溫公考異,隨事增以諸儒精議,及諸綱目,其舉要歷,則見歷代之年數(shù);其君臣事要,則為事類之領(lǐng)會。又如紀(jì)傳要括,秘承外紀(jì),問疑釋例,世系地理圖之類,皆其精要,比之諸本,加數(shù)倍矣。纖悉備具,靡有缺遺,不欲私藏,爰攻梓以與天下賢士夫共之。泰和甲子下癸丑歲孟冬朔日,平陽張宅晦明軒謹(jǐn)識?!?

牌記一般都不大,如龐然大物占據(jù)一頁之地者不多見。如 《爾雅》三卷,元大德三年(1299)平水曹氏進(jìn)德齋刻本,牌記有一頁大,刻“一物不知,儒者所恥,聞患乎寡而不患乎多也。《爾雅》之書,漢初嘗立博士矣,其所載精粗鉅細(xì)畢備,是以博物君子有取焉。今得郭學(xué)純集注善本,精加訂正,殆無毫發(fā)訛舛,用鋟諸梓,與四方學(xué)者共之。大德己亥,平水曹氏進(jìn)德齋謹(jǐn)志。”

再如 《坡仙集》十六卷,明萬歷二十八年(1600)金陵陳大來繼志齋刻本,牌記占一整張,刻“萬歷庚子歲錄梓于繼志齋中”大字。

對于牌記所刻的位置,也有一些較特殊的例子, 《一切如來心秘密全身舍利寶篋印陀羅尼經(jīng)》一卷,宋開寶八年(975)刻本,圖前文字應(yīng)是牌記性質(zhì):“天下兵馬大元帥吳越國王錢俶造此經(jīng)八萬四千卷,舍入西關(guān)磚塔,永充供養(yǎng)。乙亥八月日紀(jì)?!?

有的牌記在序的第一頁“序”字之下,如 《爾雅》三卷,元雪牕書院刻本,牌記內(nèi)刻“雪牕書院校正新刊”。

有的牌記在目錄頁前,如 《新刊補(bǔ)注釋文黃帝內(nèi)經(jīng)素問》十二卷,元后至元五年(1339)胡氏古林書堂刻本,牌記內(nèi)刻“是書乃醫(yī)家至切至要之文,惜乎舊本訛舛漏落,有誤學(xué)者。本堂今求到元豐孫校正家藏善本,重加訂正,分為一十二卷,以便檢閱。衛(wèi)生君子,幸垂藻鑒”。

有的在目錄頁正式目錄之前第二行,如 《瓊琯白玉蟾上清集》八卷,元建安余氏靜庵刻本,刻“建安余氏刊于靜庵”。

有的甚至在卷一第一頁右下空白處刻有牌記,如 《古文會選》十卷,元至正二十四年(1364)王氏家塾刻本,就刻有“至正甲辰王氏家塾刊行”。以上這種情況,都是很少得見的。

牌記上的字體,多數(shù)為楷書,但也有作隸書或篆書的,但作草書者最少,如 《重刊孫真人備急千金要方》三十卷,元刻本。

牌記中有直書一行、雙行或更多至五行,也有多至十行者不等。如一行者, 《周易程朱傳義》二十四卷,明嘉靖福建建寧府知府曲梁楊一鶚刻本,卷二十四末有“福建建寧府知府曲梁楊一鶚重刊”一行。

又書院刻本的牌記也有一行者,簡單明了,如 《豫章羅先生文集》十七卷,元至正二十五至二十七年(1365——1367)豫章書院刻本,有“至正乙巳秋沙陽豫章書院刊”。

牌記大小不一,形式亦各式各樣,有的牌記的四邊都有花紋圖案,有的則是橢圓形、長方形、鐘鼎形、亞形、琴形、荷蓋蓮座形、象(大象)形,甚至還有童子形的。

有的牌記似一張琴狀。如 《魁本大字詳音句讀孟子》二卷,元廣陽羅氏刻本,牌記內(nèi)刻“廣陽羅氏鼎新刊行”。又如前面提到的 《增節(jié)標(biāo)目音注精議資治通鑒》一百二十卷,目錄后有一琴狀牌記,刻“平陽張宅印”,又有一鐘形牌記,“晦明軒記”。

鐘形牌記者,如 《類編陰陽備用差穀奇書》□卷,元后至元三年(1337)刻本,牌記內(nèi)刻“至元三年丁丑仲秋校正足本鼎新刊行”。

荷蓋蓮座牌記者,津所見頗多。此種形狀的牌記,最早的在北宋,我早年見過的北宋刻本 《金剛般若波羅密經(jīng)》一卷,卷末有荷蓋蓮座牌記,但內(nèi)里無字。元代杭州余杭普寧寺刻的 《普寧藏》中,有 《不空羂索心咒王經(jīng)》卷上末也有荷蓋蓮座的牌記,內(nèi)里刻的居然是西夏文字,而后來的元明刻本中似乎也沒有文字。

我所見到明代最早的有明成化刻本 《白衣觀音五印心陀羅尼經(jīng)》一卷,荷蓋蓮座牌記內(nèi)刻“奉佛錦衣衛(wèi)信官韓安同室衛(wèi)氏妙福等,于成化五年閏二月內(nèi),發(fā)心喜舍資財,印造 《白衣觀音五印心陀羅尼經(jīng)》一千卷,祈求子嗣,所集功德吉祥如意者。成化五年月日?!?

明代比較早的,我還見有 《殿閣詞林記》二十二卷,明廖道南撰,明嘉靖三十一年(1552)書林詹氏就正齋刻本。目錄后有牌記,刻“嘉靖壬子書林詹氏就正齋刊”。

此類荷蓋蓮座牌記至萬歷間坊本最盛,我曾收集到數(shù)十種之多。如 《易經(jīng)抉微》四卷圖一卷,明版筑居刻三色套印本,卷四末有“金陵版筑居傅少山梓行”。

又如 《古文類選》十八卷,明隆慶六年(1572)顧知類、徐宏等刻本,牌記內(nèi)刻“知歸德府揭陽鄭旻選,同知歸德府濟(jì)南魏宗方校,商丘縣知縣清河顧知類、歸德府教授臨川徐宏同訂刻”。此書當(dāng)是官府中人請坊肆所刻。

再如 《刻梅太史評釋駱賓王文抄神駒》一卷,明萬歷三十五年(1607)刻本,牌記內(nèi)刻“龍飛萬歷丁未歲劉龍?zhí)锞靼l(fā)行”。

再如 《四書經(jīng)言枝指纂》十六卷,明萬歷四十六年(1618)書林黃氏近嶺刻本,牌記內(nèi)刻“萬歷戊午之吉書林黃氏近嶺重梓”。荷蓋蓮座形牌記,這種形式似乎在福建地區(qū)特別流行,這或許也和其時佛教盛行有關(guān)系。

童子牌記者,如 《杜律二注》四卷,明嘉靖二十六年(1547)郟縣熊鳳儀退省堂刻本。有二牌記,一刻一著鞋面左小童雙手托荷蓋蓮座長型木牌,內(nèi)刻“嘉靖丁未秋九月刻于郟縣之退省堂”;一刻一赤足正面小童雙手托荷蓋蓮座長型木牌,內(nèi)刻“嘉靖丁未秋九月刻于郟縣之退省堂”。

框外有龍紋裝飾者,如 《經(jīng)史證類大觀本草》三十一卷,元大德六年(1302)宗文書院刻本,牌記有“大德壬寅孟春宗文書院刊行”二行。

牌記外上下有祥云圖案者也不多見,如 《奇妙全像西廂記》五卷,明弘治十一年(1498)金臺岳家刻本??獭皣L謂:古人之歌詩,即今人之歌曲,歌曲雖所以吟詠人之性情,蕩滌人之心志,亦關(guān)于世道不淺矣。世治歌曲之者猶多,若《西廂》曲中之翹楚者也,況閭閻小巷,家傳人誦,作戲搬演。切須字句真正,唱與圖應(yīng),然后可令市井刊行。錯綜無倫,是雖登壟之意,殊不便人之觀,反失古制。本坊謹(jǐn)依經(jīng)書重寫繪圖,參訂編次,大字魁本,唱與圖合,使寓于客邸,行于舟中,閑游坐客,得此一覽,始終歌唱了然,爽人心意,命鋟梓刊印,便于四方觀云。弘治戊午季冬。金臺岳家重刊印行”。

一書有二種牌記者也罕見,如 《何氏語林》三十卷,明嘉靖二十九年(1550)何氏清森閣刻本,卷三刻“嘉靖庚戌華亭柘湖何氏繙經(jīng)堂雕梓”,卷六刻“嘉靖庚戌冬柘湖何氏清森閣雕梓”。

牌記中亦有圖畫設(shè)計極精者,如 《大廣益會玉篇》三十卷 《玉篇廣韻指南》一卷,明弘治五年(1492)詹氏進(jìn)德書堂刻本。牌記之上刻“三峰精舍”,中間為圖,繪孔子中座講學(xué),左右兩學(xué)生站立。左有“弘治壬子孟夏之吉”,右有“詹氏進(jìn)德書堂重刊”。兩旁之字上下并刻魚尾狀。十一年后,即明弘治十七年(1504)有黃氏集義書堂,又以弘治五年(1492)詹氏進(jìn)德書堂刻本為底本,重為翻刻 《大廣益會玉篇》三十卷 《玉篇廣韻指南》一卷。封面重新設(shè)計,為上欄“集義書堂”,中間刻“新刊魁本大字足注玉篇”。左有“以類編文兼百家之體式”,右有“按圖切字釋千古之猜疑”。另有牌記,襲弘治本牌記之上刻“三峰精舍”,中間為圖,繪孔子中座講學(xué),左右兩學(xué)生站立。左有“弘治甲子孟夏之吉”,右有“黃氏集義書堂重刊”。兩旁之字上下亦刻魚尾狀。又大中祥符牒文后有“弘治甲子歲黃氏集義堂新刊”牌記。此亦可證封面及牌記是不同的。

牌記中,最為實在的大約是醫(yī)書中的牌記。宋建安余彥國勵賢堂刻本 《新編證類圖注本草》四十二卷,目錄頁前有木記云:“本草之書,最為備急,出不可缺。舊有《神農(nóng)》、《圖經(jīng)》、《證類》,板皆漫滅,大則浩博而難閱,小則疏略而不備,圖相雕刻而不真,舛誤者多。今將是書鼎新刊行,方以類聚,物以群分,附入衍義草木蟲魚,圖相真楷;藥性畏惡、炮灸制度,標(biāo)列綱領(lǐng),了然在目,易于檢閱,色色詳具。三復(fù)參校,并無毫發(fā)之差,庶使用者無疑,豈曰小補(bǔ)哉。伏幸詳鑒。”目錄頁后有“建安余彥國刊于勵賢堂”。此書為宋通直郎添差充收買藥材所驗藥材官寇宗奭編撰,又由勅授太醫(yī)助教差充行在和劑辦驗藥材官許洪校正,合唐慎微證類、寇宗奭衍義,加以圖相炮制,匯為一編,首尾完整,極為難得。

又如 《新刊河間劉守真?zhèn)备瘛啡恚鞖v元年(1328)建安翠巖精舍刻本,牌記云:“《傷寒方論》,自漢長沙張仲景之后,惟前金河間劉守真深究厥旨,著為《傷寒直格》一書,誠有益于世。今求到江北善本,乃臨川葛仲穆編校,敬刻梓行,嘉與天下衛(wèi)生君子共之。歲次戊辰仲冬,建安翠巖精舍刊行?!?

佛經(jīng)的牌記多為祈福之語。如永樂 《北藏》六千三百六十一卷,明永樂十九年至正統(tǒng)五年(1421——1440)刻本。牌記云:“天清地寧,陰陽和順。七政明朗,風(fēng)雨調(diào)均。百谷常豐,萬類咸暢。烽警不作,禮教興行。子孝臣忠,化醇俗厚。人皆慈善,物靡害災(zāi)。外順內(nèi)安,一統(tǒng)熙皞。九幽六道,普際光明。既往未來,俱登正覺。大明正統(tǒng)五年十一月十一日?!?

明代的善書,尤其是私家所刻者多有牌記,內(nèi)容亦多為祈福解難之語。如明景泰刻本 《白衣大悲五印心陀羅尼經(jīng)》一卷,末刻“差到處州府青田縣前急遞鋪內(nèi),見此經(jīng)發(fā)心,請回家侍奉。于丁亥年十二月五日果生一男,有此靈驗法,通同妻連氏一娘,今用凈財刊板印施,次冀萬保,合人口遇諸事吉昌如意者”。

又有蓮座荷蓋牌記云:“大明國京都天府大興縣靖恭坊居,佛信官孔祥、室人紀(jì)氏妙德,于正統(tǒng)十三年五月內(nèi),因病患不安,無伸(神)保佑,恭對三寶前,同發(fā)誠心,印施 《五印心陀羅尼經(jīng)》一千卷,用保平安吉祥如意者。景泰元年七月日散施?!庇秩缑骷尉杆氖迥辏?566)陶恩刻本 《佛說高王觀世音經(jīng)》一卷,末刻荷蓋蓮座牌記,內(nèi)有“內(nèi)織染局僉書官弟子陶恩奉佛,因為本官御馬監(jiān)掌印太監(jiān)陳憲偶遭縲紲之中,弟子謹(jǐn)發(fā)虔心印造 《高王觀世音經(jīng)》一千卷,保佑本官早得解脫此難,永保平安。嘉靖歲次丙寅仲春吉日施”。牌記外又刻“東四焊樓北邊靈床胡同沈家印行”。這種佛經(jīng)多為單刻本,也為功德之書,施舍與人以導(dǎo)人向善。

牌記中的內(nèi)容,對研究文獻(xiàn)學(xué)、版本學(xué)、出版史、印刷史的學(xué)者來說,頗有裨益,對圖書館里的專業(yè)人員來說,則是在編目、鑒定版本方面提供了切實的依據(jù)。

在各種牌記中,同時有施刻者、校對者、書寫者及刻工的牌記,極為稀見。如 《虎丘隆和尚語錄》一卷,明萬歷二十年(1592)崑山顧紹芳刻本,卷末有牌記云:“左春坊左贊善兼編修崑山顧紹芳施貲刻此《虎丘隆和尚語錄》一卷,昌黎沙彌釋凈裰對,搓溪王國英書,溧水端繼惠刻。萬歷壬辰春五臺山玅德庵識。”此書為 《徑山藏》零本。

也有一書之刊刻年代、地方、刊刻者的牌記,如 《初學(xué)記》三十卷,宋紹興四年刻本,牌記刻“東陽崇川余四十三郎宅,今將監(jiān)本寫作大字,校正雕開,并無訛謬。收書賢士,幸詳鑒焉。紹興丁卯季冬日謹(jǐn)題”。

又如 《四書集注》二十一卷,元至正二十二年(1362)沈氏尚德堂刻本,牌記內(nèi)刻“至正壬寅武林沈氏尚德堂刊”。

在國內(nèi)鮮見的 《新刊五百家注音辯唐柳先生文集》四十五卷,為元俞良甫刻本,卷四十五末有小牌記,刻“祖在唐山福州境界褔建行省興化莆田縣仁德興化路莆田縣仁德里住人俞良甫,于日本嵯峨寓居,憑自己財物,置板流行。謹(jǐn)題?!庇崾线€刻有 《月江語錄》、《傳法正宗記》。如沒有牌記上的文字,人們就無法得知寓日先民俞良甫刻書的史實。

有些牌記,還可探知該書的內(nèi)容特點,如宋姚鉉輯 《唐文粹》一百卷,明嘉靖張大輪刻本,書后有牌記云:“《唐文粹》,閩坊舊本舛不可句,蘇州近本視昔加善,第中間缺誤尚多,蓋校仇之漸,其勢有如此者。政暇參伍他書,偶有所得,因命郡庠生魏耕陽、應(yīng)詔謝阜錄付坊間梓行。仍習(xí)之訛,猶有未得者,不能不致望于海內(nèi)文獻(xiàn)之士也。嘉靖六年冬十月甲子后學(xué)東陽張大輪識。”

又如 《注陸宣公奏議》十五卷,元至正十四年(1354)劉氏翠巖精舍刻本,序后有牌記云:“中興奏議,本堂舊刻盛行于世,近因回祿之變,所幸元收謝疊山先生經(jīng)進(jìn)批點正本猶存,于是重新繡梓,切見棘闈天開,策以經(jīng)史時務(wù)。是書也,陳古今之得失,酌時務(wù)之切宜,故愿與天下共之。幼學(xué)壯行之士,倘熟乎此,則他日敷奏大廷,禹皋陳謨,不外是矣。至正甲午仲夏,翠巖精舍謹(jǐn)志?!?

某書所據(jù)之底本,也可從牌記中獲知,如杭州沈二郎經(jīng)坊刻 《妙法蓮華經(jīng)》七卷,有云:“本鋪將古本《蓮經(jīng)》一一點句,請名師校正重刊。選揀道山場抄造細(xì)白上等紙札,志誠印造。見住杭州大街棚前南鈔庫相對沈二郎經(jīng)坊新雕印行。望四遠(yuǎn)主顧,尋認(rèn)本鋪牌額,請購,謹(jǐn)白?!?

又如 《書經(jīng)集注》十卷,宋蔡沈撰,明萬歷五年(1577)竇文照寫傳芳書屋刻本。此本牌記云:“五經(jīng)四書,舉業(yè)首務(wù),舊刻頗稱善。邇來縷板滋多,不加考正,遂致魚魯相溷。而蒙師按本傳授,終身染習(xí),誤莫大焉。余自請假南旋,侍親之暇,閱諸典籍,得崑山沈氏所刻《四書》,繕鏤工致,誠可愛而傳。爰思吾郡甲于兩浙,每以書經(jīng)掇高第,茲不校刊,是誠缺典。乃宗家藏舊本,日加釘正,書之以授諸梓。字畫音釋,明確無訛,視肆中所售霄壤矣。讀者免風(fēng)葉之嘆,亦為斯文一助云。萬歷丁丑歲。檇李后學(xué)竇文照謹(jǐn)識。”

牌記中亦可知某書刊刻者之名姓,如 《二史會編》十六卷,明嘉靖四十年(11561)刻本,卷十六末刻“欽差巡撫云南等處地方都察院右僉都御史蔣會同巡按云南監(jiān)察御史王、孫案行云南布政司遴委云南尋甸等府儒學(xué)教授陳天秩、訓(xùn)導(dǎo)許伯督同生員楊藻??<尉杆氖晡逶氯罩?jǐn)識”。

如 《王忠文公文集》二十四卷,明嘉靖元年(1522)張齊刻本,卷二十四末牌記刻“嘉靖改元十月四日,分里臺諫坊住人俞良甫,久住日本京城阜近,幾年勞鹿,至今喜成矣。歲次丁卯仲秋印題”。俞良甫為寓居日本之華裔,按日本古版《傳法正宗記》卷末云:“福建守浙東道委官金華府同知張齊???。

牌記中題書院刻者,如 《纂圖互注春秋經(jīng)傳集解》三十卷,宋龍山書院刻本,牌記內(nèi)刻“龍山書院圖書之寶”。

至于私家刻書的細(xì)節(jié),牌記也有呈現(xiàn),如 《新刊名賢叢話詩林廣記》前集十卷后集十卷,宋刻本。此本目后有木記,云:“予性頗愛書,一書未有,必罄囊市之,窘于厥志未伸,群書無由悉備。凡所有者,不過薄于自奉以致之耳。間有先世所遺,十不一二,凡我子孫,宜珍惜寶愛,以承厥志,茍不思得之之難,輕視泛借,以致狼籍損失,不孝之罪莫大焉。至于借匿陰盜之徒,又不仁不義之甚者矣。予故著之簡端,使借者守者惕然知警云。大冢宰從孫句容曹淇文漢謹(jǐn)識。”

如 《漢書》一百二十卷,明崇禎十二年(1639)蘇州葛鼎刻本,在序后之次葉有錫璠等十四人銜名,后半有單邊牌記,云:“先君子篤嗜古學(xué),自經(jīng)史諸子,迄唐宋大家,靡不嚴(yán)加訂輯,手自點次。捧讀遺編,丹黃如昨,不勝感痛。校而刻之,用以廣先君子之教爾。崇禎已卯十月望日男鼎謹(jǐn)識。”

家塾刻本也屬家刻本之范疇,其牌記亦簡略,往往僅刻某氏家塾等字樣,如 《周易》九卷、 《春秋經(jīng)傳集解》三十卷、 《論語集解》十卷,均為元岳氏荊谿家塾刻本,牌記上也都有“相臺岳氏刻梓荊谿家塾”。

《漢書》一百卷,宋慶元元年(1195)建安劉元起刻本,牌記內(nèi)刻“建安劉元起刊于家塾之敬室”。《漢書》一百卷,宋蔡琪家塾刻本,牌記內(nèi)刻“建安蔡純父刻梓于家塾”。

后漢書》九十卷,宋建安黃善夫刻本,牌記內(nèi)刻“建安黃善夫刊于家塾之敬室”?!渡傥⒓役狱c校附音通鑒節(jié)要》五十六卷《外紀(jì)》四卷,元至治元年(1321)彭氏鐘秀家塾刻本,牌記內(nèi)刻“至治辛酉彭氏鐘秀家塾新刊”。

表示新刊的牌記,如 《大廣益會玉篇》三十卷,元延祐二年(1315)圓沙書院刻本,牌記內(nèi)刻“龍集乙卯菊節(jié)圓沙書院新刊”。 《詩集傳附錄纂疏》二十卷,元泰定四年(1327)翠巖精舍刻本,牌記內(nèi)刻“泰定丁卯仲冬翠巖精舍新刊”。

表示重刊的牌記,如 《方是閑居士小稿》二卷,元至正二十年(1360)屏山書院刻本,有“至正庚子仲冬屏山書院重刊”。

另 《書集傳》六卷《書圖》一卷,元至正十一年(1351)德星書堂刻本,牌記內(nèi)刻“至正辛卯孟夏德星書堂重刊”。 《詩集傳名物囗音釋纂輯》二十卷,元至正十一年(1351)雙桂書堂刻本,牌記內(nèi)刻“至正辛卯孟夏雙桂書堂重刊”。這二種書是二家書坊同年同季所刻,牌記中的文字除出版者外,其他都相同。

可知某書為補(bǔ)刻本的牌記,如 《論衡》三十卷,宋乾道三年(1167)紹興府刻宋元明遞修本,有“正德辛巳四月吉旦南京國子監(jiān)補(bǔ)刊完”。

大約是對于不恥之徒盜刻圖籍之痛恨,刻書者在牌記中也會表白態(tài)度,予以鞭撻。 《唐會元精選批點唐宋名賢策論文粹》八卷,明葉錦泉刻本,其牌記云:“告白士夫君子。此書乃唐公親自批點校正,字樣無差,今被本行無籍棍徒,省價翻刻,批點字畫,差錯甚多,亦無校正,哄騙人財,況價一般。買書君子,恐費唐公精選批點之功,務(wù)要辨認(rèn)端的。此牌為記,見住三山銜,浙江葉氏錦泉印行。”

也有并非牌記,只是在卷末刻一行字而并無框者,如 《黃氏補(bǔ)千家注杜工部詩史》三十六卷,元至元二十四年(1287)詹光祖月崖書堂刻本。有“武夷詹光祖至元丁亥重刊于月崖書堂”字一行。

又如宋書棚本幾乎都在卷末有一行刻書文字,如 《王建詩集》十卷,宋臨安府陳解元宅刻本,有“臨安府棚北睦親坊巷口陳解元宅印行”字一行。 《文選五臣注》,宋紹興杭州貓兒橋箋紙馬鋪鐘家刻本,卷三十末有“杭州貓兒橋河?xùn)|岸開箋紙馬鋪鐘家印行”字一行。

無論是家刻或坊刻,牌記上往往有類似商業(yè)廣告性質(zhì)的文字,尤其是專以營利為目的坊刻,除向顧客傳布書本信息,以達(dá)銷售目的外,同時也暗含同行業(yè)競爭的“品牌意識”。以元刻本 《書集傳》六卷為例,其牌記云:“兩坊舊刊詩書集傳,俱無音釋,覽者有遺恨焉。本堂今將書傳附入鄱陽鄒氏音釋,詩傳附入金華許益之名物鈔音釋,各依名儒善本點校,句讀仍取纂圖,寘之卷首,大字刊行,精加校正,無差庶幾,讀者豁然無疑矣,與坊中舊本玉石判然,收書君子幸鑒。正甲午孟春日新書堂謹(jǐn)記?!?

又如 《精選名儒草堂詩馀》三卷,元刻本,總目后有牌記,“唐宋名賢詞,行于世尚矣。方今車書混一,名筆不少,而未見之刊本。是編輒欲求備不可,姑摭拾所得,才三百余首,不復(fù)次第,刊為前集。江湖天寬,俊杰何限,儻有佳作,毋惜緘示,陸續(xù)梓行,將見愈出而愈奇也?!?

再如 《類編增廣黃先生大全文集》五十卷,宋乾道麻沙鎮(zhèn)水南劉仲吉宅刻本,“麻沙鎮(zhèn)水南劉仲吉宅,近求到《類編增廣黃先生大全文集》,計五十卷,比之先印行者增三分之一,不欲私藏,庸饞木以廣求傳,幸學(xué)士詳鑒焉。乾道端午識”。

任何一個朝代的商人,都極為講究招牌,因為招牌起著廣告的作用,而牌記也能體現(xiàn)。宋建安魏仲立宅刻本 《唐書》,牌記云:“建安魏仲立宅刊行。收書賢士,伏幸詳鑒。”所謂“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貨比三家,是不少人購買商品的心理反映。此不多之文字,就是要讓“收書賢士”“詳鑒”,認(rèn)清“建安魏仲立宅”的招牌。

又如明萬歷十九年(1591)書林陳春積善堂刻本 《新刊重考全補(bǔ)發(fā)微歷正通書大全》四十卷,牌記云:“通書一書,名色雜出,五行倒論,秘傳悉湮。茲因受凌岡全補(bǔ)歷正通書一部,命工鋟梓,榮惠天下,以便選覽。凡我四方君子,務(wù)要認(rèn)取書林后街積善堂茂和續(xù)刊,增補(bǔ)圖局,明白標(biāo)題,方為的實者。萬歷壬辰年孟春月吉旦日陳氏刊行?!薄胺参宜姆骄?,務(wù)要認(rèn)取”者,即要認(rèn)明積善堂陳茂和者。

牌記中的廣告語,實際上是人們的商品意識以及經(jīng)營手段的進(jìn)一步體現(xiàn),作為“生意經(jīng)”中的一個環(huán)節(jié),是在通過詞匯、句式乃至語篇的表達(dá)形式上,使顧客產(chǎn)生興致,而付銀購書。

明萬歷間,杭州有書坊24家,蘇州有37家,南京竟達(dá)93家,店多成市,且相對集中。如前段中之“書林后街”當(dāng)為書坊集中之街道,既有“后街”,必有“前街”。所以,牌記中的廣告語是創(chuàng)意的重要競爭手段,它作為一種實用文體,有其獨特的文字風(fēng)格,如若有學(xué)者研究古代的商業(yè)宣傳用語,那這些牌記文字,不啻為極有價值的材料。

雖然牌記作為版本鑒定的重要依據(jù),不過,有一點需引起注意的,那就是有些翻刻本,就將所據(jù)以刊刻底本上的牌記照樣翻刻,最典型者為 《玉臺新詠》。還有一種情況,不良書估也會在圖書流傳過程中,在牌記上作偽,將原書牌記全部剜去,或剜去牌記中之關(guān)鍵字,以蒙騙藏家,以充更早時刻本。書估做假,花頭之多,會使人眩然,甚至誤判,試舉一例:

使藏家及專家學(xué)者上當(dāng)受騙最多者,以津所知,為 《新箋決科古今源流至論》前集十卷后集十卷續(xù)集十卷別集十卷。明代的幾個版本中,最難搞清楚的就是明宣德二年建陽書林劉克常刻本。此本在目錄頁后有牌記,刊“《源流至論》一書,議論精確,毫分縷析,場屋之士得而讀之,如射之中乎正鵠,甚有賴焉。然此書板行于世久矣,先因回祿之余,遂為缺典。本堂今求到邑校官孟聲董先生鏞抄本,欲便刊行,惟恐中間魯魚亥豕者多,更于好事外訪購到原本,端請名儒重加標(biāo)點,參考無誤,仍分四集,敬壽諸梓,嘉與四方君子共之。幸鑒。宣德疆圉協(xié)洽之歲仲夏,建陽書林劉克常敬識”。故此書之版本應(yīng)為明宣德二年建陽書林劉克??瘫荆毡緝?nèi)閣文庫藏本中有宣德二年劉克??瘫九朴洝H欢喾N書志、書目、書影均將此明宣德刻本著錄為元刻本,如丁丙《善本書室藏書志》、南京國學(xué)圖書館所《盔山書影》、楊氏《海源閣書目》、《北京圖書館古籍善本書目》、《上海圖書館古籍善本書目》(稿本)、臺北《“中央”圖書館古籍善本書目》、《“中央”研究院史語所傅斯年圖書館古籍善本書目》等。上海圖書館所藏此本二部,第一部牌記“疆圉協(xié)洽之歲仲夏建陽書林劉克常敬識”之“疆圉”前二字,及卷端第一行下“前集”二字被挖去。第二部牌記則全被挖去。美國哈佛大學(xué)哈佛燕京圖書館藏本,曾經(jīng)李致忠考證,并參考《北京圖書館善本書目》,認(rèn)定為元至正二十七年劉克??瘫尽=瘛侗本﹫D書館古籍善本書目》(1987年,書文獻(xiàn)出版社)著錄此書兩部,仍誤作“元至正二十七年建陽書林劉克??瘫尽薄E_北“國家圖書館”全帙二部,目錄頁后牌記皆有書估割裂痕跡。

《至論》的宣德二年(1427)建陽書林詹氏刻本、宣德二年(1427)建陽書林朱士全刻本,很多重要學(xué)者、專家在鑒定著錄中也有失誤,關(guān)鍵就在于受到書估篡改過的牌記的誤導(dǎo)?!吨琳摗愤€有一個版本,是弘治二年(1489)梅隱書堂刻本,也是易為書估作偽的本子。臺北“故宮博物院”所藏為原沈氏研易樓藏書,此本前集目錄頁末尾題前原有六行牌記,已遭估人割去。羅振常跋將此弘治本看成了元刻本,也是偶然的一次失誤。臺北“故宮”的版本專家,因此本之木記被割去,未審所云,只好先依據(jù)前人之鑒定,“姑定為元刻,以俟后考”。

再如 《增修附注資治通鑒節(jié)要續(xù)編》三十卷,為明宣德九年(1434)朱氏尊德書堂刻本,此本目頁下鐫牌記“宋禮部員外郎兼國史院編修官李燾編,書林增入音釋批點校正重梨,大德甲寅朱氏尊德書堂印行”三行。按,大德無甲寅,此牌記“大”字,系后人剜去“宣”字后重加,故此為宣德本。

有意思的是,明代萬歷及萬歷以后的版本,有牌記的很多,但是清代,無論公家、私家、書坊,在它們所刻的大量圖書中,有牌記者甚少。津嘗翻過一萬五千余部清代及民國出版的線裝書(“哈佛燕京”有二萬部),包括善本及普通本,也注意到這種現(xiàn)象,目前無暇,待諸它日,當(dāng)可細(xì)思?;蛟S此種現(xiàn)象,早有高手做過研究,也不得而知。

介乎于牌記上的說明文字之外,書肆的刻本在目錄頁或前或后、或在卷末,住往亦有類似的說明、識語、刊語文字出現(xiàn),文字似刻書告白。這種情況在宋代刻本中即有。如宋刻本 《抱樸子》卷二十末刻“舊日東京大相國寺東榮六郎家,見寄居臨安府中瓦南街東,開印輸經(jīng)史書籍鋪。今將京師舊本《抱撲子》內(nèi)篇校正刊行,的無一字差訛,請四方收書好事君子幸賜藻鑒。紹興壬申歲月旦日”。北宋時之東京,即今之開封。 《東京夢華錄》中云:“相國寺大街皆是幞頭腰帶經(jīng)籍鋪。”又 《蘇文忠公文集》卷六《乞賜州學(xué)書板狀》云:“寺東門大街皆是幞頭腰帶經(jīng)籍鋪?!睒s六郎家書籍鋪,舊時即在東京大相國寺東,后因靖康之難,由舊京師避禍而遷至臨安者。此種告白表明該鋪是老字號,為舊鋪新張,且質(zhì)量保證。

宋紹熙建陽余仁仲刻本 《春秋公羊經(jīng)傳》之何休序后有刊語六行,云:“《公羊》、《穀梁》二書,書肆苦無善本,謹(jǐn)以家藏監(jiān)本及江浙諸處官本參校,頗加釐正,惟是陸氏釋音字,或與正文字不同。如此序‘釀嘲’,陸氏‘釀’作‘讓’,隱元年嫡子作適歸,‘含’作‘唅’,召公作‘邵’,桓四年曰‘蒐’作‘廋’。若此者,眾皆不敢以肊見更定,姑兩存之,以俟知者。紹熙辛亥孟冬朔日,建安余仁仲敬書。”

而元代的坊間也延續(xù)了宋代的這種文字形式,如元代翠巖精舍刻 《漁隱叢話》,在目錄標(biāo)題后有六一堂刻書告白,云:“車書一家,文風(fēng)鼎盛,經(jīng)史諸集,煥然一新。至于詩家評話,刊行尤多,惟《漁隱叢話》是又集詩家之大成者,尚此闕焉。元來善本,己有舛誤,況板經(jīng)九十余年,訛脫尤甚。今本堂廣求古今文集,補(bǔ)訛訂舛,重新繡梓,庶可備牙籤三萬軸之儲,錦囊三千首之助。高山流水,必有賞音。六一堂馀白?!?

《伯生詩續(xù)編》,目錄后的刻書識語曰:“是集乃學(xué)士晚年所作,比常作尤為得意,敬刻梓與騷壇共之。時至元后庚辰劉氏日新堂謹(jǐn)識?!眲⑹先招绿?,自元至明,近二百年之久,刻書甚多。此亦典型之廣告用語。

再如元刻本 《韋蘇州集》之卷末,刻有“韋應(yīng)物居官自愧閔閔,有卹人之心。其詩如深山采藥,飲泉坐石,日晏忘歸。孟浩然如訪梅問柳,偏入幽寺,二人趣意相似,然入處不同。韋詩潤者如石,孟詩如雪,雖淡無采色,不免有輕盈之意。德祐初初秋看二集并記。須溪”。此段文字后又刻“孟浩然詩陸續(xù)刊行”八字。這二段文字,當(dāng)可知坊肆借刻《韋蘇州集》,將劉須溪對韋應(yīng)物、孟浩然的評價,設(shè)計成新書廣告,也是生意經(jīng)之一招也。

牌記,或者也可看成是今天出版的圖書上的版權(quán)頁的先聲,然而后者畢竟更為踵事增繁了。千年以后的今天,事物的發(fā)展,更是超乎古人的想象?,F(xiàn)今的版權(quán)頁上包括出版社的地址、郵編、發(fā)行人、書號、印張、字?jǐn)?shù)、冊數(shù)、條形碼等等,都是前人所不能想到的。然而,在這些細(xì)致而復(fù)雜的信息背后,我們似乎也能看到異時空中其前身古色古香的身。

本文轉(zhuǎn)自“ 舊書庫 ”公眾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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