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籌建西南聯(lián)大路上，聞一多在黃平凱里的珍貴經(jīng)歷和畫作揭秘！
聞一多像
大家都知道聞一多是一位著名的詩人、學(xué)者，卻很少知道他是一位畫家，更少有人知道他在黔東南黃平、爐山（現(xiàn)凱里）所畫的鉛筆速寫。
1937年，“七?七”事變后，北京大學(xué)、清華大學(xué)、南開大學(xué)遷到湖南長沙，合并組成 “長沙臨時大學(xué)”。為了抗日戰(zhàn)爭的需要，將學(xué)生組成“湘黔滇旅行團”，由湖南長沙沿湘黔滇公路步行到云南，全程約3500華里。
1938年2 月，同學(xué)們知道和聞一多先生同行，很受鼓舞。有學(xué)生問聞一多先生：“像您這樣的大教授，怎么放著火車、輪船不坐，和我們一起受這份罪？”
聞一多先生回答：“火車我坐過了，輪船我也坐過了。但對于中國的認識，其實很膚淺。今天，要用我們的腳板，去撫摸祖先經(jīng)歷的滄?！，F(xiàn)在國難當頭，我們這些掉進書堆里的人，應(yīng)該重新認識中國了?！?/p>
臨行前，聞先生語重心長地對他們說：“前方將士在浴血抗戰(zhàn)，許多人獻出了寶貴的生命，我們在后方吃些苦怕什么?我的身體還可以，保證走得到昆明，你們不必擔心，我不是給你們講過《楚辭》嗎?屈原之所以能寫出那些愛國愛民的詩篇，和他大半生過流放的生活，熟悉民間疾苦是分不開的，我們讀屈原的書，就要走屈原的路?！?/p>
1938年2月20日。旅行團乘船離開長沙，過湘江，入洞庭，后轉(zhuǎn)沅江。23日從益陽開始步行，26日到達常德。3月1日從桃源出發(fā)，3月6日到達源陵，因天氣惡劣，旅行團在沅陵滯留5日。12日到達湘黔邊境晃縣（現(xiàn)新晃縣）。
旅行團3月13日進入貴州。路上，聞一多先生告訴同學(xué)們：“說貴州地無三尺平這句話，是有點夸張，它與湖南的丘陵地貌不一樣，這里崗巒起伏較大，奇峰峻嶺遍地，應(yīng)改為地無三里平才合適?！?/p>
旅行團15日到達鎮(zhèn)遠，因天氣晴好，師生們在撫水（今鎮(zhèn)遠?陽河）灘頭舉行聯(lián)歡會，晚會快結(jié)束時，聞一多先生站起來講道：“貴州人民家無一斗糧，人無三分銀，吳鼎昌（抗日戰(zhàn)爭時任國民黨貴州省主席）卻強迫他們餓著肚皮種大煙，公路兩旁的山坡上遍種罌粟，這是中國人民亙古未有的浩劫災(zāi)難，這幾天同學(xué)們的所見所聞不正是這樣嗎？”看著眼前的場景，聞一多先生這一番話，引起了師生們深深的思考，人民的苦難刺痛著他們的心。
3月20日師生們到達了黃平縣飛云崖時，隨著天氣逐漸變晴，人們心情也逐漸好轉(zhuǎn)，再加上己逐漸適應(yīng)了長途步行，閑暇之余，聞一多先生、李繼侗教授、曾昭掄教授與穆旦、劉兆君等人登上飛云崖游覽。
黃平飛云崖距黃平縣城12公里，以其有懸空石崖形如飛云而得名，歷來為黔中一大名勝，史籍記載詳盡和歷代文人題詠之多，在中國、在貴州頗有盛名。
飛云崖，古樹參天，流水瀠洄，一座拱橋橫跨溪上，橋東石坊巋然。過石坊拾級而登，便是飛云崖。它似洞非洞，內(nèi)甚寬敞。頂上崖檐覆出，石乳倒垂；其下澄潭邃谷，幽深無底。巖半立大士像，有水出崖左，瀉為瀑布，崖前石峰塞立，上建圣果、滴翠二亭。明正德年間于澄潭旁建月潭寺公館，清代又在崖之前后增修清風亭、大官廳、觀瀑臺、幽云亭、清心殿、養(yǎng)云閣等處，使云崖勝景更加富麗多姿。聞一多先生等人漫步飛云崖，觸目蒼苔橫嚙，古意盎然，想起橋東石坊上清人鄂爾泰所題"黔南第一勝景"句，真是誠哉斯言。
隨后聞一多先生等人又閱覽了傳為明王守仁所書的《圣果亭記碑》。如此美景，震撼著詩人、學(xué)者的心扉，旅途中的所見所聞，撞擊著他的心靈，打開了他的思路，一路上“雖倍極辛苦”，“但日夕與同學(xué)少年相處，遂致童心復(fù)萌”。已蟄伏多年的繪畫藝術(shù)興趣，象久旱的枯木逢春遇雨，從心田中一點點涌動起來，他就用鉛筆在紙上勾畫下《飛云崖塔》、《飛云崖廟門》、《飛云崖》、三副速寫。
▼《飛云崖塔》
▼《飛云崖廟門》
▼《飛云崖》
在從黃平到重安江鎮(zhèn)途中，路過馬場街小學(xué)時，聞一多先生出于對教育的熱愛，在路邊又將《馬場街.黃平立馬場街小學(xué)》收錄于速寫本中。
在重安鎮(zhèn)，當?shù)嘏e行了盛大的歡迎儀式，歡迎“湘黔滇旅行團”的師生們，當?shù)氐?a href='/miaozu/' target=_blank>苗族、革家載歌載舞與師生們聯(lián)歡。李繼侗教授、李曾昭掄教授合著蘆笙音樂，跳起了“華爾滋”來答謝村民們。
在當?shù)匾粋€名叫金鳳山的山下，和往常一樣，趁大家在休整時，聞一多先生又開始了鉛筆畫寫生，旁邊又圍著一些村民、同學(xué)觀看。
“金鳳山”因山頂有石峰突兀似鳳凰而得名。山上古木參天，四時山花不敗，有爽口的清泉和各種走獸飛禽。創(chuàng)建于明代的“北帝宮”遺址依然可辨，是當?shù)叵疃燃賱俚亍?/p>
畫上的“金鳳山”，畫中樹影明晰完整，不斷變幻線條排列走向，線條剛勁有力，大膽潑辣，有些局部明顯地使用了傳統(tǒng)國畫技法，對山林的描寫飽含深情，繪畫造型得心應(yīng)手，一幅生意盎然的山川田野圖躍然紙上。
▼《金鳳山》
建于清同治13年（公元1874年）的“重安江鏈子橋“是湘黔線最主要的通道，師生們過鐵索橋時，他又將它收入畫紙中。
在重安江鏈子橋上，江邊嘎嘎著響的水碾房又成了聞一多先生速寫本中的客人。《鏈子橋上水碾》是在黃平境內(nèi)所畫的第7幅速寫。
▼《鏈子橋上水碾》
路上，乘著畫興，聞一多先生又將距重安江鎮(zhèn)10里之地的公路景致收入畫中，這幅《重安前十里》是幅典型的鉛筆速畫，繆繆數(shù)筆，路邊風景躍然而現(xiàn)。
▼《重安前十里》
據(jù)聞先生給夫人高貞的信中記載：……沿途所看到的風景之美麗、奇險，各種的花木鳥獸，各種樣式的房屋器具和各種裝束的人，真是教我從何說起！途中做日記的人甚多，我卻一個字還沒有寫。十幾年沒畫圖畫，這回卻又打動興趣……
聞一多先生作畫，習(xí)慣面對自然，仔細觀察光和影，注重線條的表達和造型的準確，恰到好處運用黑白空間來表達光線的顫動效果。在《飛云崖塔》、《飛云崖廟門》、《飛云崖》、《馬場街.黃平立馬場街小學(xué)》、《金鳳山》、《重安江鏈子橋》、《鏈子橋上水碾》、《重安前十里》這幾幅畫中，背景時明時暗，透視深遠，主題突出，《重安江鏈子橋》下的岸邊小船倒影晃動，突出了水面對天空光線的反射，遠景陪襯中景、近景淡化，畫面空間的處理恰到好處。
▼《重安江鏈子橋》
3月25日在通往爐山縣（今凱里市爐山鎮(zhèn)， “爐山縣”，該縣清代為清平縣，屬都勻府。民國2年（1913年）改制。因與山西省清平縣重名，后以境內(nèi)有香爐山而更名爐山縣。）時，路邊村寨的大風洞旁的山廟引起了師生們的興趣，游覽之余，聞一多先生又畫了《大風洞（一名云溪洞）觀音堂》、《大風洞上韋陀菩薩》兩幅速寫?！洞箫L洞（一名云溪洞）觀音堂》、《大風洞上韋陀菩薩》。
▼《大風洞（一名云溪洞）觀音堂》
▼《大風洞上韋陀菩薩》
師生們當天步行到爐山住宿。
3月26日，清晨在住宿處，聞一多先生在窗口畫下了《張家客棧窗外》后，在等待同行中又隨手畫下《爐山縣市肄》。
▼《爐山縣市肆》
在這里師生們碰上押送壯丁的行列，壯丁都是用繩子綁著，連成一串，由士兵押送，走慢一點的還要被鞭打，這情景一掃原先路途中的興致，聞一多為此還去與押送壯士的士兵理論，沒想到還被當兵的將他羞辱一通，為這事聞一多接連幾天都悶悶不語。
沿途幾處還看到因為逃跑，被抓回來槍斃的壯丁橫尸山野，無人掩埋，慘不忍睹嚴酷的現(xiàn)實教育了他，人民的苦難深深地刺痛他。面對蕭條的街面，他隨手畫下“爐山縣市肄”圖，用以表達心中的不快。
藝術(shù)家沉重郁憤的情感，往往是與人民遭受的不幸和苦難有關(guān)。這幅畫是聞一多先生在路途中的一種情緒表現(xiàn)。
在行進的路上 ，師生們或跋涉于風雨泥濘之中，或躑躅于高山深谷之上，或暫棲于荒郊野外之地，或投宿于古廟稻棚之中，可謂備嘗艱辛?？蓭熒鷤?nèi)砸允謽酚^的態(tài)度來面對這次艱難行程的歷練和考驗，沿途師生們經(jīng)常發(fā)表演講，宣傳抗戰(zhàn)，鼓舞士氣；同時還不失時機地采集標本 ，勘探地層，領(lǐng)略西南地區(qū)人文自然風光，可謂苦中求樂。
雖然聞一多先生在途經(jīng)黔東南地區(qū)的黃平、爐山時所繪的大多數(shù)為當?shù)氐娘L景畫，但他所作的風景畫不單是對大自然的機械反映，——其中也表現(xiàn)著他的感情、詩緒和他在接觸到現(xiàn)實社會生活中的世界觀。他是站在人類最高境界的高度來展示祖國山川的秀美，這是一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愛國情感的體現(xiàn)。
著名詩人臧克家講到：“這次步行使他接觸到了下層人民生活的實際狀況，了解到當時社會的黑暗現(xiàn)實，這對他以后的思想轉(zhuǎn)變起了重要的作用。這些速寫雖然不能完全代表聞一多先生的繪畫藝術(shù)才能，但卻是聞一多先生滿腔愛國主義熱情的真實寫照。所謂的聞一多道路，是從自由主義者到民主主義者的轉(zhuǎn)變。聞一多由畫家而詩人，由學(xué)者而戰(zhàn)士的一生，是從美術(shù)開始的。這是中國知識分子走向革命的一個經(jīng)典范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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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書籍：《美術(shù)》，人民美術(shù)出版社（1978.4）
作者簡介
王義，1968年作為知識青年上山下鄉(xiāng)插隊落戶黃平縣上塘公社，1972年考入貴州省話劇團舞美隊，共參與《艷陽天》、《第二次握手》等60余部話劇的制作與演出，后調(diào)貴州省文化影視藝術(shù)中心任編劇、導(dǎo)演。參與了《你了解艾滋病嗎？》、《鳳岡茶燈》等10余集電視專題片的編導(dǎo)工作。爾后又參與了《貴州民間美術(shù)傳承保護》、《建立中國西部陽戲文化帶相關(guān)問題研究》國家級科研課題和《貴州省龍里地區(qū)巖畫研究》、《貴州民族民間戲劇研究》、《貴州山歌研究》、《貴州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相關(guān)問題研究》等數(shù)個省級科研課題，并以圓滿結(jié)題。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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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nèi)容來源：王義
本期編輯：九妹—小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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