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傳至今的苗族文化奇葩——凱棠苗族大歌
《凱棠苗族大歌》是苗族文化的奇葩，流傳于黔東南州府不遠的山村——距凱里城僅30公里的凱棠鄉(xiāng)，由于多種原因，長期以來不被媒體、文化部門所關注與宣傳，一直不被世人所知。近年來，在黨的大力弘揚民族文化政策的感召下，民間自發(fā)組織，經(jīng)過艱苦的挖掘、整理與排練，終于沖上地方舞臺，并一舉奪冠：2008年7月參加“多彩貴州”凱里市賽區(qū)榮獲一等獎;2009年10月參加“天下西江貴州省首屆老年人銀球茶杯苗歌侗歌大賽”，榮獲金獎。這種聲調雄渾、氣勢恢宏的歌調是建國近六十年來第一次亮相舞臺，算是一朵遲開的大葩，引起不少媒體、文化界的驚喜與置疑，對它的真?zhèn)闻c命名招來不少爭議。2009年12月，由凱里市文聯(lián)牽頭，組織老年苗歌隊傳教給青年苗歌隊，參加2010年“全國第十四屆CCTV青年歌手電視大賽”凱里賽區(qū)演出，為苗族文化的保護、 宏揚工程開了一個傳承的先例，使頻臨失傳的凱棠苗族大歌后繼有人，值得稱贊。正因為這組大歌是一朵遲開的大葩，她的花瓣有多艷，根部有多深，人們還不太了解，為此，特逐層剖析如下：
一、近年登上舞臺的《凱棠苗族大歌》是由凱棠地區(qū)的兩種原生態(tài)元素組合而成：
第一種是“禧事大歌”，苗語叫“hxak khab hlieb”(直譯為“大客歌”)，也叫“hxak dad dlongd”(直譯為“禧事歌”)，民間用盤歌的形式演唱。苗族辦大禧事(如男婚女嫁，立房造屋)，酒宴開場時規(guī)定先由兩對中年男子放聲演唱幾首莊重的“禧事大歌”，然后才開宴。大歌調開唱后，賓主在邊吃邊唱中才允許唱其他酒歌調和飛歌調，或猜拳行令。大歌調未開唱前，不允許唱其他歌調。苗族直接稱此歌為“大”，是因為它在民俗活動中的首要地位。一些不甚了解苗歌的人說苗族只有“古歌”而沒有“大歌”，這是不符合事實的。
第二種是“祭祖大歌”，苗語叫“dlaod hveb niel”(直譯為“詠鼓大調”)，又叫“hxak liongx” (直譯為 “祭師的歌”)，也是由兩對中年男子用盤歌的形式演唱?！霸伖拇笳{” 是過去逢“鼓藏節(jié)” 時(每十二年一次)，舉辦大型祭祖儀式群體演唱的“祭鼓歌”,由祭師(苗語稱為“l(fā)iongx”)領唱, 一人領眾人合,氣勢恢宏。苗族認為,祖先的靈魂都安息在鼓內(長形大木鼓), 祭鼓即是祭祖。自張秀眉起義失敗后, 該地區(qū)人口所剩無幾, 生產(chǎn)蕭條, 再也辦不起盛大的鼓藏節(jié)了, 此祭祖大歌被移植到各家的祭祖活動中：凡老人壽終正寢, 子孫守孝三年后, 首次壘墳(或立碑)、殺豬祭祀的酒席場上，由歌師演唱“詠鼓大調”，歌頌先輩業(yè)績，迎接先靈為子孫送來富貴吉祥，消除憂傷，以示隆重，其意就是祭祖。解放后由于生活節(jié)奏的加快，這種三年祭祖的期限被改革、縮短為老人去世入土后的幾天內，在親友集中吊唁的酒席會上開唱“詠鼓大調”，目的是為孝子提前解除各種守孝禁忌，以方便日后參加各種社交活動。所以，有人把這種“祭祖歌”譯為“開禁歌”，開啟富貴、解除禁忌之意，苗語叫“bok hxak”。但入土三年后壘墳大祭的習俗仍未改變，屆時仍需補唱“詠鼓大調”，正式祭祖。以上是“詠鼓大調”的歷史淵源及演變過程。
二、“禧事大歌”的歌詞有三十多首，內容敘述：吉日選擇、開樻取衣、新娘打扮、接親送親隊伍所經(jīng)過的山路，進入夫家，祝賀成家立業(yè)、生兒育女、富貴榮華，姻親雙方滿堂紅。
“祭祖大歌”(即“詠鼓大調”)的歌詞只有五首，內容為追悼祖輩一生功德，壽終歸宗到姜央家(苗族傳說中的人類祖先)，贊美墳山葬得好龍脈，祝賀先靈為子孫送來吉祥安寧，人丁興旺，富貴長久。
上述兩種大歌唱的內容都是現(xiàn)行的風俗與節(jié)慶，與該片區(qū)的民間口碑巨著《十二路古歌》沒有任何聯(lián)系。從音樂的角度看，《十二路古歌》演唱用的是通行酒歌調，而上述兩種內容演唱用的是嚴肅的大歌調，有一定的禁忌，兩種歌調風格完全不同。
該片區(qū)的酒歌曲調屬四聲羽調式，旋律起伏不大，節(jié)奏舒緩，風格平和、流暢，有小調性質，音域只有五度，不受嗓音限制，易于上口，任何場合男女均可對唱(盤歌)，不受任何限制。而“禧事大歌”曲調則屬五聲羽調式，音域八度，節(jié)奏寬廣，旋律跳進多于級進，音調起伏大，風格莊重、渾厚、濃烈，一派男子氣派?！凹雷娲蟾琛?即“詠鼓大調”)曲調屬五聲徵調式，音域八度，節(jié)奏寬廣，旋律同樣跳進多于級進，音調起伏大，跳進中有上行、下行大滑音，風格莊重、肅穆，雄渾而豪放，具有宗教祭祀的敬畏感，在過去的鼓藏節(jié)盛行年代是祭師的專利。兩種大歌調都分別有領唱與合唱，曲式屬A B A三段體，雖調式、旋律不同，但都有一個共同點：即節(jié)奏寬廣，旋法大跳，氣勢雄渾、豪放，而一般酒歌調只是齊唱，沒有領唱，一段體曲式，風格平和、流暢。
三、演唱以上兩種大歌有以下禁忌：①在辦禧事或祭祖活動的場合，規(guī)定由男子來演唱，婦女只能聽不能唱。②演唱的歌師或歌手，必須是40歲以上的中老年男子，且具備“四全”身份的人(上有老、下有小，子孫有男也有女，稱為“四全”，苗語叫“deil dins xent”)，不是“四全”的男子來演唱，主人不歡迎。現(xiàn)改革開放了，在一些娛樂場所有些中年婦女開始學唱“禧事大歌”，但正式舉辦大禧事的人家，主人還是拒絕婦女登場開唱此歌。③除了祭祖活動(如壘墳、立碑)，平時不準詠唱“祭祖大歌”(即“詠鼓大調”)，凡學唱、教唱此歌只限定在每年的農(nóng)歷正月，其他時間不能教唱。正因為有這些忌諱，會唱大歌的人越來越少，有的村寨因為無人學唱而失傳。如旁海鎮(zhèn)的翁項片區(qū)及凱里洗馬河街道的各村寨，近幾十年來的各家祭祖活動就取消了演唱“祭祖大歌”的儀式。
在凱棠、革一地區(qū)，凡是壘墳、立碑等祭祖活動，這兩種大歌都連在一起來唱。先唱“祭祖大歌”(即“詠鼓大歌”)，追悼祖宗業(yè)績，贊美墳山風水，祝賀子孫平安富貴，氣勢莊重，肅穆，此曲一結束，立即接唱“禧事大歌”，曲調煥然一新，全場由悲入喜，由悼念轉入贊美，賓主交杯敬酒，飛歌四起，最后以濃烈的祝賀聲達到高潮。苗族就這樣把白喜事當作紅喜事來辦，賓主滿堂紅。
因現(xiàn)在的祭祖儀式提前舉行(不等三年)，并與去世老人的葬期靠近，有人即把這種祭祖曲調和老人去世入土當天唱的《焚巾曲》等同起來，說成是唱死人的歌，這是一種誤解?！斗俳砬?又叫“開路歌”)唱的內容是巫師引導亡靈按古道回到遠古老家與祖先姜央共居，即送祖歸宗所經(jīng)過的路程(很多地名)，曲調凄涼、悲傷，與歌頌祖宗功德、贊美墳山風水、迎接富貴，莊重、肅穆的祭祖大調完全不同。由于該片區(qū)的大歌師、大巫師和理老都去世了，現(xiàn)在演唱的中年人很少知道該“祭祖大歌”的歷史淵源與演變。
四、以上兩種大歌，流傳于與凱棠同種服飾的凱里市東北部和臺江縣的西北部，含凱里市的凱棠鄉(xiāng)全部村寨，旁海鎮(zhèn)的絕大部分村寨，三棵樹鎮(zhèn)的北部村寨，洗馬河街道的東北部村寨，臺江縣的革一鄉(xiāng)全部村寨，臺盤鄉(xiāng)大部分村寨，人口約十二萬。這兩種大歌，不論從演唱的內容、曲調的風格、演唱者的身份，或從它的歷史淵源、與民俗的關系及現(xiàn)時的流行情況等諸方面來考查分析，都屬于“大歌”性質，而非古歌類型。因該片區(qū)還流傳有《十二路古歌》長篇巨著作對比，兩者特征懸殊很大，概念不可混淆。
需要說明的是：黔東南苗族地區(qū)有兩種典型的大歌調：一種是“黃平大歌調”，流傳于黃平、施秉兩縣及凱里市的灣水鎮(zhèn)、爐山鎮(zhèn)和萬潮鎮(zhèn)。另一種是“凱棠大歌調”，流傳于凱里市東北部和臺江縣西北部各鄉(xiāng)鎮(zhèn)。名稱相同，演唱內容不同，曲調不同，演唱習俗也不同。“黃平大歌調”演唱的全是黃平的《十二路古歌》，只能在室外唱，不能進室內唱，演唱者主要是青年后生。而黃平酒歌調卻不用來唱《十二路古歌》。
“凱棠大歌調”演唱的不是《十二路古歌》，而是現(xiàn)行的風俗、節(jié)慶內容，室內室外均可唱，演唱者主要是40歲以上的中老年男子。而凱棠的《十二路古歌》卻用通行的酒歌調來演唱。以上的“黃平大歌調”和“凱棠大歌調”因地域、服飾和方言的不同，曲調風格也完全不同。
有人說苗族大歌實際就是苗族古歌，這用來解釋“凱棠苗族大歌”則完全錯了，這是沒有深入調查造成的誤解。
苗族演唱長篇古歌(詩詞意義上的內容)有沒有真正的古歌曲調呢?回答是“有”。遠在臺江、劍河的高山地區(qū)，那里的人們演唱古歌用的古歌曲調與酒歌曲調略有差別。
五、以上兩種大歌(指凱棠的“禧事大歌”和“祭祖大歌”)在民間祭祖活動中是連在一起來唱，其結構是先唱“祭祖大歌”，后唱“禧事大歌”，過去全由中老年男子來演唱。近年正式登上舞臺的《凱棠苗族大歌》，突破傳統(tǒng)，加了女聲部，并對原聲部組合進行了調整：把“禧事大歌”放在前面，“祭祖大歌”放在中間，最后回到“禧事大歌”收尾，形成A A三段體。
考慮舞臺的時間限制，在保留原生態(tài)曲調的基礎上，對冗長的歌詞進行大量的壓縮。用兩個聲部把部分歌詞處理成輪唱(滾唱)，互相對答，以體現(xiàn)民間的盤歌形式;再加上原始低聲部烘托，加強其渾厚、雄強的氣勢，組成一首完整而統(tǒng)一的多聲部合唱歌曲，無伴奏、無指揮。合唱的男聲部屬五聲羽調式，女聲部屬五聲徴調式，兩調并行，終止于6與5構成的小七度音，理論上似乎不協(xié)和，這正是此歌的奇特之處。主旋律在男聲部，領唱與合唱、輪唱與對答、朗誦調與旋律始終交織在兩調式的同音之間，不協(xié)和中有統(tǒng)一，體現(xiàn)一種強勁的沖動與民族豪邁之氣韻。加上寬廣的節(jié)奏、大跳的音調、襯詞滑音與強音的使用，婉如黔東南的高山與流水，起伏迭宕，時而低逥婉轉，溪流潺潺，時而排山倒海，氣勢磅礴，展現(xiàn)出一幅大調氣質的精彩畫面，給人以強烈震撼。
演唱此歌的苗語與襯詞，必須用凱棠方音，才能充分發(fā)揮它的地方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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