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永安: 古城肌理看胡同

高文瑞

關注過永安城,也問了昌平老人,結(jié)果是城墻已無,東南西北的一條環(huán)路,正建在古城護城河上,內(nèi)側(cè)就是古城墻,痕跡全無,也就放棄了踏勘的念想。

偶到區(qū)委開會,休息時在院里散步,無意中走到大樓后面,發(fā)現(xiàn)了3間老房子,并不住人,放些閑物,從山墻與部分瓦當上,看到了古意。問起何物,原來是古城的寺廟,而大樓是當年的縣衙所在。這又喚起欲望。萬事總有個前因,城市也有沿襲,連政府辦公也沒換位置。按照這個思路設想,古城還會留下遺存,果于不經(jīng)意間,又有發(fā)現(xiàn)。

以前,進了區(qū)委大院,總覺奇怪,相鄰的兩幢大樓,要上很大的坡。原來這里有座小山,露出地面無多,高不足3尺,卻直起直落,棱角分明,似斧劈刀削。這是山的余脈,為這一帶地貌特點。城內(nèi)還有幾處,在舊時的八卦亭和文廟內(nèi),高墻深院,過路行人無法看到,因而留下了“三山不露”的美談。古人在建造永安城時,完好地保留了小山,不破壞自然條件,還充分利用,成為景致。這座小山在1981年建大樓時被鏟除,而較高的地勢沒有填平。山旁還有兩棵古槐,一株筆直高聳,另一株枝干橫生而稱臥槐,長勢粗壯奇麗,現(xiàn)在已蕩然無存。

昌平擔有守陵重任,曾有過由縣升州的輝煌。正德元年,吏部尚書林瀚建議:昌平縣是陵寢所在地,每年三次大祭,皇帝皇后百官都要參加祭祀活動,再加上還有諸多小祭,派遣駙馬或官員謁陵。這么多祭祀活動的開支巨大,僅一個昌平,縣小民貧,難以承擔,因此申請升格為州,管轄密云、順義懷柔三縣,共同支撐陵區(qū)所需的人力物力財力。同時,申請減免這里的各種稅費、徭役?;实蹨首?。時間不長,又降為縣。8年后,縣丞張懷再次上奏,陳述了理由,這才把昌平定格為州,仍歸順天府管轄。

因為有陵,城邊還有一景?!度障屡f聞考》載,昌平州東門外曾有松園,方圓1里多地,里面種的都是松檜,無一雜樹。用意簡單,陵區(qū)內(nèi)一旦有樹木殘壞死掉,就從這里移植?;始?a href='/linmu/' target=_blank>林木,禁止樵采,200多年過去,長成一片茂盛的樹林。面積大,長勢好,四季常綠,可供觀賞,成為燕平八景之一,取名“松蓋長青”。無名氏有詩:“郁郁松千樹,青青閱歲時。人間不敢采,留作萬年枝。”

松園可供賞玩,戰(zhàn)爭時還有過神奇故事:嘉靖年間,蒙古俺答軍大舉進犯,自古北口進入,一直打到昌平,兵臨東城門外。正在攻城緊要之時,幾百名官兵匠役突然從背后殺出,前后夾擊,令敵兵措手不及,“竟不得逞而去”,保衛(wèi)城池取得了勝利。有賴松園樹密林深,起到了很好的隱蔽作用,能埋伏下那么多士兵。到了清初,松園樹木皆已成材,朝廷維修十三陵及永安城,急需木料,正好就地獲取,至《昌平山水記》成書時,松林“今盡矣”。松園從此消失,至今留下地名,中國政法大學昌平校區(qū)東墻外有大街稱松園路,兩側(cè)曾是古時的松林。

行走在城里,四處能看到現(xiàn)代高樓大廈,是一座嶄新的城市,有些還能稱為標志性建筑。要想尋出古城的感覺,只能慢慢去找,留心了掛在胡同街口的牌子,從這些名稱中,還能嗅出味道。這些名字保存了兵營的特點:城南有康陵衛(wèi)胡同、城中長陵衛(wèi)胡同、城北有永陵衛(wèi)胡同,相關的還有草場胡同、營房胡同、西盔甲胡同、東盔甲胡同等。而大將軍胡同、帥府墻胡同,這樣的名字于一般城堡少見,能知道這里駐過軍隊高官。經(jīng)查光緒《昌平州志》,果然,且眾,云集參將10員之多。從所列名稱,能知道兵種齊全,古時也有特種部隊。參將建有專門官邸。高官多,士兵也多,永安城駐有“馬步兵共一萬七千一百八名”,數(shù)量遠遠多于一般城堡,皆因護陵任務重大,為昌鎮(zhèn)防御的指揮中心。

城內(nèi)還有眾多寺廟,如神壽寺、馬神廟等,很多寺廟已經(jīng)消失,現(xiàn)有胡同名稱或能證明曾經(jīng)的擁有:文廟胡同、紅廟胡同、七圣廟胡同、龍王廟胡同、鐵佛庵胡同等等。查閱志書,偶然看到“土地祠,在州署內(nèi)”,原來正是區(qū)委大樓后面的那幾間房。州署衙門管轄一方土地,內(nèi)供土地爺,正當其位。類似的還有,參將府旁有瑞光寺;火藥局旁有藥王廟、火神廟;書院、儒學旁有三官廟。想來很有趣味,一定是有意而為。古人自有整體的建城構(gòu)思和理念。

區(qū)委大樓向西,約行百十米,為城隍廟,也與縣衙相鄰。內(nèi)里古樹森然,前面兩棵一排,后面4棵形成方陣,皆為粗壯的側(cè)柏。新砌了院墻,院門內(nèi)立起影壁,里面是后殿,近年做了修復,整修一新,基石還為原物。據(jù)當?shù)厝苏f,后殿能夠存留,因了上世紀曾用作職工食堂。院內(nèi)還有多棵古樹,西側(cè)立有一通石碑,下半已殘,修補后立于碑座上,看不到落款,不知立于何年。碑首完整,寫著《城隍廟置田栽樹記》,碑陰記有田產(chǎn)土地和栽樹人姓名。這是當年文物,非常珍貴。光緒《昌平州志》上還曾記有一通石碑,為《明劉一麟城隍廟祀田記》,寺廟建造于明代,也列出了寺廟地產(chǎn)。此碑非彼碑,能知寺廟地產(chǎn)眾多,影響之大。據(jù)載,城隍廟分為前殿、后殿及東西配房,現(xiàn)今只存后殿和部分東側(cè)配殿,而那6棵側(cè)柏正是在前殿和山門前所植。古樹見證了寺廟的古老和規(guī)模。

鼓樓東大街上還能看到多棵老槐樹,粗壯高大,與補種的新樹排在一起,列在路中,形成陣勢,盡管是新辟的商業(yè)街,還能覺出老街的意韻。出東環(huán)路,便是當年的東門外。約行200多米,竟有一對石獅立于路旁,威武高大,做工精細,經(jīng)過多年風化,已很古舊,但品相完好,色澤溫暖,為花崗巖中的高粱紅石料,與下面配的基座石料為同一品種,卻有著明顯的新舊之別。路遇一人,說這曾是關帝廟的門前之物,幾年前有人想出資買走,沒賣。這樣好的文物,失不復得。不說不知道,古城竟存有這對兒“活物”,意外收獲?,F(xiàn)在石獅面南,當年向西,寺廟大門與古城東門相望。志書中果有記載,關帝廟古時稱“關侯廟,一在州城東門外”。

寺廟還有遺址,在昌平一中內(nèi)。如此熟悉,原來此人是學校的張老師,并熱情引領帶路。再行向東,果然看到學校大門旁紅墻顯露,那是寺廟僅存的后面兩座殿宇。殿前立有石碑,龍首寫有“重修碑記”,碑面字跡不清,約略是寫幾次修建寺廟的過程,落款有“康熙四十三年”字樣。殿宇在上世紀80年代做過閱覽室,學校曾出資做過維修,得以保護。2014年又經(jīng)區(qū)文委全面修復?;€為原物原址。殿的結(jié)構(gòu)保持原樣,梁柱涂上了新的彩繪。后面大殿特意保留了幾根原來的舊彩繪,頂部大梁上還能看到文字,“康熙三十九年歲次庚辰孟夏重修”,另一邊寫著督工姓名,很有價值。前殿墻上還存有兩塊臥碑,一塊為“廟后鑿井碑記”,另一塊已不好辨認,均為珍貴文物,現(xiàn)在鑲上玻璃加以保護。殿前地上還散落著幾個碑座,每一個碑座都有一段故事,其中最大的一塊,上面雕刻的紋飾非常精細,是學校挖坑時發(fā)現(xiàn)的。

寺廟歷代多次維護重修,兩座殿宇寬敞的結(jié)構(gòu),幾十米開外的大門,都說明了規(guī)模宏大,能夠感知關公對于這座武城的重要。張老師對寺廟很有感情,熱心介紹著各種情況。他生長于斯,50多歲,在學校工作了30多年,說起古城,更是滔滔不絕,幼時與城的情結(jié)還歷歷在目。上世紀80年代,東墻存有200多米長,北墻也有一段,現(xiàn)在環(huán)路內(nèi)側(cè)的那排樓房,地基正是城墻。

古城舊物,所剩無多,幸好胡同大街還在,存下了古城的肌理;舊有名稱,存下了古城的標記。街上隨機尋問路人,只知道昌平城,很少有人知道古城的名字,畢竟街上走動的多是年輕人,或是外來人員,像張老師這樣的不多了,即使有,也不一定感興趣,古老的記憶正在淡出。而古人信奉堪輿,起名也有講究,保護住祖宗陵寢,國家就能得到永安。明人在皇城與皇陵間筑起武城,不僅蘊含著豐富的陵寢文化,還留下了眾多的城堡文化,其中的理念與智慧,值得研究與借鑒。追憶歷史,回想的不僅是昔日輝煌,還有充足的自信。

關侯廟石碑及修復的殿宇高文瑞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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